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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尘埃里的玫瑰(十一)

    “那钱你准备怎么办?”柏易整理着账本,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章厉坐在长椅上,一双长腿斜斜的搭在前面的桌子上,他双手环胸,头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现在这个狭小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俊翔买饮料去了,这个时间段没人来打台球,一时之间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俩。

    柏易提醒道:“你家房子的房产证在谁手上?户主不在也卖不出去吧?”

    “只要有房产证就行了。”章厉没有抬头,“剩下的事他们会想办法。”

    这个任务世界好像法制并不健全,尤其在这个偏远县城,更是一片混乱。

    柏易脸上微笑着,心底却叹了口气,现实好像要把章厉逼向绝路。

    早逝的母亲,有家暴习惯又欠钱躲藏或是逃避父亲,将要拿去抵债的房子。

    他背负着算是巨额的债务,一步步被逼到深渊里去。

    最后有那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内。

    “如果你一时半会儿钱不凑手的话,我这里还有……”柏易坐到章厉身边,表情温柔,态度和煦,像是可靠的知心大哥哥。

    他揽住章厉的肩膀,把头凑到章厉眼前,嘴角含笑。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章厉忽然感受到了柏易的鼻息,他的眼前是柏易的脸,是柏易那双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此时——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柏易表情错愕,他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忽然站起来的章厉。

    “不用。”章厉的表情堪称冷酷,哪怕柏易此时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

    章厉的拳头紧握在身侧,他的牙根紧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自己想办法。”

    柏易忽然想充满恶意的问:你能想到什么办法?你怎么拿得出那笔钱?你不接受我的帮助就只能找那位霍哥或是向那位杨哥妥协,相比较而言,显然是接受我的帮助付出的代价最小。

    但涵养和习惯让柏易把这话咽了回去。

    柏易依旧在笑,可眼中冰冷,他一再跟一个人示好,却一直碰壁,他的耐心再好,此时也到了临界点。

    章厉忽然说:“我……不想拿你的钱。”

    “那不是笔小钱。”

    “不值得。”

    柏易轻轻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依旧是那双温柔又充满温度的眼睛。

    “那你想到办法了?”柏易看着他,“一万多块钱现在看起来很多,但随着通货膨胀,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一万多块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数字。”

    “所以你不用担心还不上我钱。”

    柏易:“而且这笔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的目光很专注:“没有你重要。”

    不是值不值得,而是重不重要。

    章厉却没有松口:“我会想办法。”

    他从小到大,无论经历过什么,都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他已经习惯了孤立无援的现实,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悬崖峭壁,他不能停下,也无处休憩,他只能一直朝前,直到没有前路为止。

    既然他已经站在深渊面前,就不能把柏易也拖下去。

    柏易也站起来,两人肩膀并行,他轻声说:“不管你准备用什么办法去筹这笔钱,只要你开口,我这里就有。”

    章厉转头看着柏易,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他听见了这话,却不会真的去做。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章厉照旧跟柏易一起上班下班,有时候晚上在外面吃,有时候是柏易做,柏易也由此知道了章厉的口味,比如章厉不爱吃菜,只吃肉,喜欢吃味道重的菜,不吃水煮蛋,煎蛋爱吃溏心的。

    柏易观察着章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一个人了,他从章厉的身上看到了他从没看过的东西。

    在章厉之前,他并没有接触处于社会底层的人。

    他很受欢迎,活得风光霁月,他总是有很多朋友,人人都认为他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

    时间久了,柏易自己也陷入了幻觉,好像他真的是个好人。

    然而每当他去做“好事”的时候,他又会突然发现,他不是因为自己饱富怜悯和同情心去关心别人,他在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清楚的盘算出自己将付出什么,又会收获什么。

    但从没人发现过他的真面目。

    那隐藏在温柔善良坚硬外壳下的真面目,如果真有一天被人发现,可能会叫人作呕吧?

    但章厉跟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虽然章厉寡言少语,又总是带着叛逆期少年的冷漠桀骜,可他不会伪装自己,他是什么样,就表现成什么样,不勉强自己去和别人当朋友,也不勉强自己去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好人”。

    即便他活得艰难,却也没有想过变成另一个人。

    柏易甚至不知道他跟章厉相比,到底谁活得更累一些。

    出身社会以后,柏易再没见过像章厉这样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被世事磨砺的更加圆滑。

    哪怕是学生,都会想着怎么跟朋友接触,更受女生欢迎,他们会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以期得到自己预想中的结果。

    叛逆期的时候嘴里说着:“我就是我,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可叛逆期过了,从幻想世界走向现实,还是会不自觉的妥协。

    人们总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想要避免,又无可避免。

    柏易坐在沙发上,看着章厉从门外走进来,两只手分别端着两碗面,章厉只会煮面,味道一般,能够果腹,他的手掌大而有力,上面有老茧,不会觉得面碗烫。

    章厉把碗放到桌子上,又抽了两双筷子摆上去,这才转头对柏易说:“吃面。”

    放下手里的书,柏易走到了餐桌前,章厉已经提前拉开了椅子,他只需要坐上去。

    两人无言的吃着面,柏易看向章厉,章厉正埋着头。

    章厉表现的太平静了,好像他身上没有背巨额的债务,也没有一个欠了钱跑路的老爸。

    这一天章厉表现的很正常,他最近都借住在柏易家,昨天他找霍哥提前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并把这笔钱全都给了柏易。

    柏易没有拒绝。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尽管这自尊心在旁人看来毫无必要。

    这个白天,章厉撬开了自家的门——钥匙被章武带走,一起失去了下落。

    柏易没有跟过去,因为章厉表现的很明显,他不想柏易跟过去。

    门一打开,章厉就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他不愿被柏易看到门内的场景,这个破旧,肮脏,充满了酒瓶和垃圾的屋子,就是让柏易看一眼,章厉都觉得这是对柏易的亵渎。

    在他看来,柏易这样的人,应该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进出都坐着小汽车,一辈子不用跟柴米油盐打交道,他应该活的潇洒又温柔,所有人都只能仰视他。

    章厉收拾着自己那点可称为“无”的家当,弓着腰装进袋子里。

    他发现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不久,还没来得及体会其中的酸涩和疼痛,就忽然发现,他其实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他奢望的那个人站在云端上,他却在污泥里,半个身体都被陷在其中,动弹不得。

    他连跟对方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一无所有,生而贫穷。

    对方喜欢看书,他却连高中都没有毕业。

    他既不能做对方灵魂上的友人,也无法在金钱上给对方帮助。

    章厉深吸一口气,他握着衣服的手捏成拳头,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章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他觉得疼痛,却不知道这疼痛来自哪里。

    明明一直活在黑暗中,为什么一定要看到光呢?

    如果不是光的忽然到来,他也不会觉得黑暗难以忍受。

    尤其是他清楚的知道,这道亮光不属于任何人。

    章厉抬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了挂在客厅墙上的结婚照,照片上他的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父亲也拘谨又害羞的微笑,他们握着手,虽然没有穿婚纱,但谁都能看出这是结婚照。

    因为他们看上去很幸福。

    可依旧走到了绝路。

    母亲自杀,父亲成了个自私癫狂的废物。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爱意,就开始面对数不清的恶意。

    章武骂他是杂种,亲戚们认为他是不学无术的混混,总有一天会走上章武的老路。

    章厉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通红,但里面充斥着的不是悲伤。

    而是求而不可得的痛苦。

    他找出了房产证,也找出了父母的结婚证以及户口本。

    把这些放到袋子里以后,他抹了一把脸,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这个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家”。

    最终他提着袋子,在屋外透进来的光亮下,缓缓关上了门。

    就像把过往的一切都关在门内。

    舍弃的一干二净。

    “回来了?”柏易听见敲门声,给柏易开门的时候习惯性的说道。

    章厉没有应答,他站在门口,明明穿得齐整,却叫柏易觉得他像只丧家犬那样狼狈。

    柏易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章厉没有走进屋子里,他只在门口站着,不愿意去看柏易的脸和眼镜。

    在诡异的沉默过后,章厉的声音响起,艰涩却坚决:“我准备把房子卖了,钱也想到了办法,以后我不住这儿,也不去台球厅了。”

    柏易愣神,章厉却继续说:“等到了地方,我会给你写信。”

    柏易眉头紧皱:“你要去哪儿?!”

    但章厉没有回答他。

    章厉提着袋子,眼睛看着柏易的脚尖。

    柏易穿着拖鞋,他的脚背很白,趾头圆润,他没走过长路,也没吃过苦。

    章厉沉默着想。

    他能把所有苦都吃完,让眼前这个人过上配的上他的好日子。

    只要老天爷愿意给他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