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章厉第二次踏足柏易的屋子,和第一次相比又多了些变化,屋里点着熏香,并不算浓重,但闻着确实能叫人更加平心静气,柏易打开屋子里的灯,灯泡发出淡黄色的光,就连屋内的陈设装潢都显得温馨了起来。
柏易走进室内,转头看章厉还停在门口,他倚在沙发旁,眉头微挑,嘴边带笑:“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吧,就当是自己家。”
客气话柏易从来是信手拈来,且能说得无比真心实意。
章厉迈腿进了屋子。
不知道为什么,柏易从他镇定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慌忙无措。
“伤口清洗干净以后上药。”柏易从柜子下面拿出一个搪瓷盆,现在还没有卖塑料盆的地方,“我去接点水兑一兑。”
屋子里可没有通水管,每天都要去厨房烧热水灌进保温瓶。
章厉忽然站起来,从柏易手里拿过搪瓷盆,脸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我自己去。”
柏易笑着说:“行,我去找找药和纱布。”
章厉一言不发的走出门,柏易从柜子里拿出医用纱布和碘伏。
等章厉回来,看到的就是柏易坐在矮凳上,一双长腿似乎无处安放,他低着头整理着马上要用的纱布,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目光依旧柔和,他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温柔内敛,对谁都一样。
“回来了?”柏易抬起头。
章厉有瞬间失神。
柏易:“你把盆放凳子上吧。”
章厉沉默着把打了冷水的盆放在高凳上,看着柏易提着保温瓶往里倒热水。
“你坐。”柏易让章厉坐到沙发上去,自己搬着凳子坐到旁边,先用棉花沾着温水清洁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表情也很专注。
章厉甚至感觉不到柏易的动作,他只觉得伤口有些痒。
不仅伤口痒。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心蹿到了天灵盖,章厉抿着唇,手却有些抖。
“冷吗?”柏易察觉到章厉的抖动,“我去关窗户。”
章厉没有说话,默认了。
柏易去关了窗户,继续给章厉处理伤口。
柏易低下头,从章厉的角度可以近距离的看见柏易的脖颈,线条流畅,甚至都看不见汗毛。
“你用了香水?”章厉忽然开口问道。
柏易抬眼,疑惑的看着章厉:“没用,怎么了?”
章厉垂下眼眸:“没什么。”
他在刚刚那一瞬间闻到了一股香气,若有似无,并不是屋内熏香的味道。
更像是花香,但比花香冷冽。
“今晚在我这儿睡吧。”柏易给章厉处理完了伤口之后发出了邀请,“你今天受了伤,不适合回去。”
柏易其实很好奇章厉为什么从来不反抗章武,是因为孝顺还是别的原因?
但即便好奇,柏易也没有探究别人**的习惯。
章厉收回了手臂:“不了。”
柏易和章厉的目光在空中交织,柏易叹了口气:“那你回去之后注意点,不要伤上加伤。”
章厉站起身来,他走到门口,开门之后却没有迈出去。
他背对着柏易:“明早我请你吃饭。”
这是章厉第一次主动邀请柏易,柏易语气温柔到了极致,简直像是要滴出水来:“我明早等你。”
关上门以后章厉没有走,他背靠着门,低着头,目光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酥麻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皮肤上。
柏易打开窗户,把烟灰缸拿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他的手指指节分明有力,同时又纤长细腻。
任务的进度缓慢,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他刚来时的预想是一年,现在看来五年都有可能。
他吐出一口烟,抬头看着星空。
没有化工污染的小县城,只要没有云,夜空必然群星闪耀。
走一步是一步吧,再慢也没有放弃的机会。
就在柏易碾熄了烟头,准备去漱口洗脸的时候,隔壁又传来了怒骂声,间带着硬物砸向地面的声音,幸好是水泥地,如果是现代的木地板或是瓷砖,都不知道被砸坏多少次了。
章武是个脾气粗暴的人,普通老百姓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楼里的居民也都是绕着章武走,久而久之,章武的脾气更加得不到抑制。
好在隔壁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
柏易也确实累了,他躺上床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柏易是在敲门声中醒来的,敲门声并不大,如果睡得再沉点,那必然是听不见的,柏易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动作迅速的套上了一条长裤去开门,他上身的肌肉线条紧致流畅,腹肌不用力的时候并不算明显,人鱼线埋入裤子,肩宽腰窄,微微勾腰时性|感非常。
因为大多数时间都在室内,柏易的皮肤比室外运动和劳作的人更白一些。
于是开门的时候,章厉就被一片白晃花了眼,他几乎是瞬间移开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好像上面开出了一朵花。
“才六点二十。”柏易左手撑着门框,右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先进来坐吧,我还得去穿衣服洗脸。”
章厉的声音干涩:“我就在外面等。”
柏易:“进来喝杯水,水壶就在桌子下面,你自己拿。”
章厉是打定主意不进去的,可听见柏易这么熟稔的语气,自然的举止,他最终还是迈进了门。
屋子里依旧有一股香气,章厉坐在沙发上,有些出神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觉得柏易家里的一个水杯都与众不同,比别人家的更干净。
柏易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短袖,章厉鬼使神差的看过去,能看到柏易的后背。
柏易的肩胛骨很明显,背阔肌非常漂亮,简直像是杂志里走出来的男模。
章厉觉得口渴,举起水杯喝了一口,但并没能解渴,嘴唇反而更干了。
他觉得自己鬼迷了心窍,一时分不清自己这些异状是因为什么。
“我去洗脸刷牙。”柏易端着脸盆,里面有漱口杯和牙膏牙刷,以及洗脸的毛巾和剃须刀,他并不怎么长胡子,但每天都会刮,养成习惯以后就变过。
早饭是章厉请客,吃的豆浆油条,这时候的豆浆都是老式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和豆渣分开,把豆子跟水从顶部灌进去,前口出浆,后头的方形口子出渣,喝在嘴里很香浓。
油条也炸的酥脆,价格还不贵,非常实惠,摊子上坐着不少人,老板一脸笑容的接待客人。
“以后有人来找事,你不要出来。”章厉喝了口豆浆,他没有表情,只抬头看了柏易一眼。
柏易笑道:“我比你大不少,躲在你后面?”
章厉沉默半晌:“记账挺好。”
柏易一愣,章厉这是在为他考虑?
章厉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冷着脸说:“昨天来的那些人不会乱说话,霍哥那边不会知道。”
如果霍哥知道柏易能打,肯定不会让柏易继续当个记账的。
柏易也确实不愿意去给人当打手,他微笑道:“好,我听你的。”
章厉忽然偏过头站起来,丢下一句:“去台球厅。”就大步往前走了。
大约是因为人一旦经过了一个时期,就再也无法真正摸清那个时期的人在想什么,所以柏易也不知道章厉这样的青少年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每个人脾气不同,章厉就属于脾气古怪的。
早上台球厅没什么人,柏易无所事事,听着陈俊翔在旁边叽叽喳喳。
陈俊翔也没提昨晚发生的事,好像昨晚风平浪静,别说十几个人,就是一只耗子也没有闯进来。
肯定是章厉打过招呼了。
章厉没在台球厅待多久,待了十多分钟,和陈俊翔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管的毕竟是台球厅的生意,在不在也没什么关系。
“厉哥对你挺好的。”陈俊翔一边摆球一边说,“厉哥平时都不怎么跟我说话。”
他倒是不嫉妒,毕竟柏易能打啊,对比自己强的人,陈俊翔向来识时务:“我刚来那会儿可怕厉哥了,县里谁不知道厉哥厉害?”
柏易手里拿着水杯,站在台阶上吹风:“年轻啊。”
陈俊翔没懂柏易的意思:“我要是有厉哥的本事就好了,我跟你说,厉哥一个月,起码这个数。”
他举起了一根手指。
一千?
在平均工资五六百的时候,这绝对算是高收入了。
陈俊翔:“但我也没看厉哥买过新衣服,他那双球鞋都开胶了也只是拿去补,可能是要存钱娶媳妇吧。”
柏易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还没成年呢。”
陈俊翔奇怪的看了眼柏易:“我老家十五岁就能结婚了,县城十□□吧。”
柏易怎么想都不觉得现在的政策能允许未成年人结婚,下一秒就听陈俊翔说:“办个酒席就能住一起了,到了年纪再领结婚证,好多刚到年纪领结婚证的娃都有两个了。”
柏易:“……不读书?”
陈俊翔:“县城里读高中的多,考大学的少,我老家能读个初中就不错了,进厂子打工比读书划算,读书是往外拿钱,进厂子就往里拿钱,读书多不划算啊。”
柏易:“……”他第一次无言以对。
“也不知道厉哥会找个什么样的,他可受欢迎了,那些混社会的女的都喜欢他,要不是厉哥脾气不好,都不知道换多少个女朋友了。”陈俊翔难掩羡慕,“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他自认也不丑,只觉得章厉长得比自己好太多,自己单独一个还挺好,站在章厉身边就显不出来了。
柏易拍了拍陈俊翔的肩膀。
他在陈俊翔这个年纪的时候,想的是留在国内还是出过留学。
不像陈俊翔,一边想着挣钱,一边想着搞对象结婚。
不知道章厉去哪儿了。
柏易打了个哈欠。
县城里的混混就那么多,说出一个名字,大多都认识,章厉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那十多个人现在在哪儿,他也不废话,找到了人冲进去先揍一顿。
红毛一边挨打一边哭喊:“厉哥,我错了,我下回不敢了!”
章厉充耳不闻,拳拳到肉,眼里没有情绪,称得上是冷酷无情。
红毛刚开始还能叫,到后来只能痛得哼哼,眼泪都流干了,才听见头顶上的人说:“昨晚的事你敢说出去,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不等他回答,章厉就走了出去。
红毛瘫倒在地上还在发抖。
这狠话如果是别人放的,他根本就不会当回事。
但这话从章厉嘴里说出来,由不得他不害怕。
章厉能被霍哥器重,靠的就是不要命的狠劲,这股狠劲不常见,但凡出现一个,都够他们心惊胆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