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下官并非有意让你为难,实在是下官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求王妃帮忙向太傅说情。下官自知以前冷待了青缘,让她在家中受尽了委屈,如今下官回想起来真是既惭愧又后悔。当初写下决裂书,下官也是信以为她闯了大祸,怕殃及杜家,下官承认自己有些自私,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所以下官很想接她回去,弥补她所受的全部委屈。”杜长青不止说得痛心疾首,连眼眶都红了。
一个大男人跪在她面前又是求又是哭的,古依儿也着实别扭。
可想起杜青缘的遭遇,她是真的心软不下来。
“杜大人,本来我无权过问你家的事,谁都谁错我也从来没在你和青缘的面提过,但既然你找上了我,我也忍不住想说两句。青缘在杜家的时候遭遇过什么你应该是清楚的,如果你不在家她受人虐待我还能理解,可你并非不在家,你的夫人和你儿子以及你府中的下人就在你的眼皮下欺负她。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堂堂的杜家小姐,而且还是你嫡妻所生,却住在马棚边上,我不知道你作何感想,但我听说了以后简直不敢相信,这哪里是受虐待,那分明就是没把青缘当人嘛。我相信你家的马儿如果脏了一定会有人为它们清洗,饿也一定会有人喂它们吃饱,刮风下雨也一定会替它们遮风挡雨。可你杜家的小姐呢?是不是过得连个畜生都不如?既然你们如此嫌弃她,现在又与她决裂,这对你们杜家而言,不是皆大欢喜吗?”
“下官悔啊……”
听她一番话,杜长林眼泪夺眶而出。
古依儿脸色沉下,嫌弃得也快没话了。
这年代的人都流行早婚,这男人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可完全没有男子汉该有的气魄和担当。
他在官场上是如何混的她不知道,但在家庭中,从他的气质就可以看出他没什么地位。
“依儿。”古奎忠忍不住唤道。
“叫我也没用。”古依儿没好气的怼过去,“太傅对青缘很好,青缘现在在太傅身边有吃有穿还有月奉领,爹,我就问问你,换做你是青缘,你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吃苦受罪捱饥受饿?”
古奎忠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可他们总归是父女,让他们见一面应该不是难事吧?”
“那得也青缘愿意啊,她不愿意难道我去沈府拿绳子把她绑了?”
“可太傅那里?”
“那就得看杜大人的诚意了,要是杜大人诚意足,我想太傅应该不会为难他的。”
“难道你就不能帮着去说说情?”
“我能说什么情?那是太傅身边的人,我跑去插手,你让外人如何看待我?”古依儿又剜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她算是看明白了他当说客的用意。
都是抛弃过女儿的人,可她这个女儿却回了古家,而且还攀附上昭陵王这么一棵大树。看看古奎忠现在,虽然小女儿古召紫让他失望,可她这个大女儿给他长脸啊,要多得意就多得意。
杜长林八成就想跟他学。
把杜青缘接回古家,说不定太傅舍不得,然后跑去杜家提亲,然后杜家和沈家顺理成章的结为亲家,到时候杜家可就风光了,他杜长林也可以逢人就说,太傅是我女婿……
呵呵!
她只想送他三个字——想得美!
虐待女儿不说,还要拿终身大事去侮辱自己的女儿,这种渣爹也真是世上少见。
再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还没自己的女儿坦荡!
人家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做人丫鬟,凭什么去给杜家做攀权附势的棋子?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她猜测的,至于杜长林的真实想法她不想过问、也懒得过问。她只知道,帮了他就等于把杜青缘推进火坑,那当初把她从杜家解救出来不是白费力气了?
“杜大人,你的心思我已经明白了,非是我不肯帮你们父女团热÷书,实在是我做不到。你如果真有心接回女儿,就多去去太傅那里吧,他现在是青缘的主子,他才有资格决定青缘的去留。”
她已经说了这么多,而且她和古奎忠的话杜长林也都听明白了,就是古奎忠这个爹出面都没用。
他也只能默默的收起眼泪,从地上起身后,拱手拜道,“下官冒昧前来,打扰王妃了。”
古依儿突然朝古奎忠瞪去,“爹,王爷还有事交代你。”
古奎忠收到她眼神,脸色沉了沉。
他随即拍着杜长林的肩,安慰道,“别着急,相信你多去求求太傅,他会让你见到青缘的。”
“嗯。”杜长林也向他拱了拱手,“王爷既然有事交代太师,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古依儿让庞飞送他离开昭陵王府。
厅堂里就他们父女俩,她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是不是闲得慌?自家的事处理干净了吗?我娘你照顾好了吗?自己身上都一堆事还去管别人家的事,你是不是故意找骂?”
“你怎能如此说为父?”古奎忠板着脸不满的回瞪着她,“杜长林与我同朝为官,他跑来求助于我,我认为此事不大,帮他一下也没什么?”
“没什么?呵呵!”古依儿冷笑着起身,“你这么好管闲事,那杜青缘在杜家受虐待时你应该有所耳闻,那时你怎么不帮着劝劝你这位好同僚?现在知道帮同僚了,那你为何不先问问我的看法?说到底,你不一样没把我这个女儿放在眼中!”
“依儿,你说得这是什么胡话?”古奎忠起身跟她怒瞪。
“我说得是心里话!”
“你!”
“你什么你,你有空就回去好好陪我娘养胎!不想要儿子了?还是说你对我娘已经生厌又看上哪个年轻美艳的女子了?”
“胡说八道!依儿,你再如此口无遮掩为父可真要生气了!”古奎忠脸色都青了一层。
“哼!”古依儿又坐回椅子上。
他们是父女不假,可就没一次见面是不吵架的。
这气氛全京城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家来。
偏偏古依儿就是不想给他好脸。
偏偏古奎忠又真是拿她没撤,气到再吐血,也只能往回咽。
缓了缓脾气,他语气低沉起来,“你娘最近的胃口比前阵子好,气色也比前阵好多了,就是时常闷着,说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想你了。”
古依儿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依儿,你看杜长林能接回青缘不?”见她脾气软下来,古奎忠又试探性的问道。
“你还问?”古依儿又忍不住皱眉。
“刚才不是你说要问问你的看法吗?”
“……”
“你要不想说那我不问便是。”
古依儿磨了磨牙。
肚子里都是火气,她端着茶水喝了好几口,才冷哼道,“杜长林在做白日梦,劝你别跟着掺和,免得跟着他丢人。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面,做你女儿,我没给你丢脸,你如果非要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到时候丢了面子可别说我没把你放在眼中。”
“依儿,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古奎忠不瞪她了,开始面露委屈了。
“好好说话也要看人的。要知道,古家今日弄成这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养虎为患,不但弄得自己家宅不宁,还给皇上和王爷添了不小的烂摊子,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
“我……我哪里知道贺氏隐藏得如此深?”古奎忠被说得心虚,但也忍不住解释起来,“她丈夫曾在我手下做事,我根本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毒妇。”
“现在知道了?可惜你把我和娘的心都伤透了!”
“我……”
“我现在也不想跟你算账,王爷把御史之职搁你身上,也是想看看你的表现。若是你能帮着朝廷尽早将贺氏捉拿归案,那古家在大燕国的地位谁也动弹不了。可如果你敢徇私枉法,那后果就不好说了。”
“我徇私枉法?我现在恨不得抓住贺氏将她千刀万剐!”古奎忠突然激动起来。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古依儿撇了撇嘴,然后继续喝茶。
他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别怪她说重话刺激他咯。
古奎忠带着恨气坐了一会儿,稍有些冷静之后又问道,“是太傅不愿放人还是杜青缘不愿离开太傅?”
古依儿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本想再凶他一道,但见他那眼神都不敢正视自己,这才压了压火气。
“回头杜长林再找你帮忙,你就告诉他你无能为力。”
“可……”
“我不妨告诉你,就算太傅舍得放她走,我也会把杜青缘招来身边的。当初是我帮她离开杜家,我既然做了,就没有理由再帮杜长林,你要是再帮着杜长林说话,那就是故意跟我作对!”古依儿冷着脸说狠话。
“为父不是要帮杜长林,为父只想知道太傅对那杜青缘究竟是何心思?”古奎忠突然叹了一口气闷气,“你也知道你妹妹对太傅的心思,虽然我们古家与太傅的婚事作罢,可你妹妹始终不甘心。我帮杜长林,也是想趁机打听一下,看看太傅是否是因为杜青缘才放弃你妹妹的。”
“你想多了。凭太傅的为人,他若对杜青缘真有男女的心思,杜青缘用得着给他当丫鬟?”见他还有话说,她再次起身,这次直接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才回头对他道,“回去把你那个宝贝女儿好好管住,别给我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如果她像陶玉娴一样傻,你可别怪我大义灭亲!至于她和太傅之间的事,你最好让她死了这份心,免得自取其辱。如果你实在找不到管她的法子,那就跟杜长林一样写封决裂书,让她离开古家。陶家的事你是看到的,陶锦良就算被放出来,陶家也不可能翻身。你那个女儿跟你妹妹一样的傻,你要不多留心,到时候要你哭都哭不出来!”
说完,她直接去了书房。
留下古奎忠沉着脸独自坐在厅堂里。
书房里,看着气呼呼回来的女人,姬百洌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勾着唇角朝她伸出手。
古依儿走过去,主动在他大腿上坐下。
“可是杜长林惹恼了你?”
“他?他才不敢呢!都是我那个爹,每次见面都像故意给我添堵似的,我是横看竖看怎么都看不顺眼他!”
“他走了?”
“还没。”
“需要为夫去‘提点提点’他么?”
“不用。”听他要去,古依儿赶紧把他拉住,“多看他两眼心情都会不好,你还是别搭理他。今日我们搬回来,还有许多事忙呢,别再让他给坏了心情。”
“好,就听爱妃的,爱妃说不理就不理。”姬百洌宠溺的蹭着她额头。
抬手揉着他迷人的俊脸‘呵呵’直笑,“肉麻死了!”
他们就是这样,不管心情多差,不管外面有多少烦心的人和事,只要他们在一起说说话,似乎所有的阴霾都会消散。
发现他双手不正经起来,她赶紧从他腿上跳下去,指着一桌子的东西道,“乱得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了,赶紧收一收!”
看着空空的两手,姬百洌不满的剜了她一眼。
他也没帮忙,只是盯着她收拾桌面,从她认真的表情渐渐往下,眸光落在她越发丰盈的身子上,薄唇不知不觉高高扬起。
这两个月调理得不错,成果显著,抱着都更有分量了……
察觉到他眸光有异,古依儿先扭头看了他一眼,再顺着他眸光低下头。
这一看不由得羞窘。
“看什么?晚上还没看够啊?”
“昨晚熄了灯火。”
“……”
她无语的嗔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继续帮他整理桌上的文书和一堆奏折。
……
懿祥院
听说他们搬回府里以后,隋媖贞一早起床到午时,气到一口食物都没进,茶杯都摔坏了好几只。
“太皇太妃,古依儿再有能耐,她也不敢管您,您不用为了她置气。”张福公公也没撤,只能不停的安慰她。
“她不敢?你看看最近发生的事,有几件事她没掺和的?这女人野心勃勃,可真不能小看了她!”隋媖贞坐在美人榻上咬牙恨道。
她现在看什么都是火气,看谁都像古依儿,真是越想越恨,越恨越上火。
“太皇太妃,您怎么能助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你这是何意?哀家何时助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听张福说出口的话,隋媖贞目光凌厉的朝他射去。
“太皇太妃,不是奴才多嘴,奴才觉得您现在这样真的太失您应有的颜面了。”张福低头解释起来,“您是何其尊贵的身份?竟让一个茅屋里长大的女子气成这般模样,不单单是古依儿目中无人,这也是您对她太过忍让的结果。您身为太皇太妃,又是昭陵王的母妃,她就算是王爷挑选的妃子,可她也是您的儿媳。您听过谁家儿媳高高在上、婆母屈躬卑微的?如今王爷带着她搬回府中,奴才认为正是您竖立威严的时候,可您却偏偏因为此事而郁郁寡欢,甚至连房门都不出。太皇太妃,您可知道您这样不但会让府里的下人以为您是怕了古依儿,恐怕古依儿自己都会以为您怕了她。长此下去,她更加不会把您放在眼中。”
听他一番话,隋媖贞如醍醐灌顶,顿时眉目一震,瞬间反应过来。
“对啊,哀家是昭陵王的母妃,也是古依儿的婆母,哀家为何要怕她?”
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太多了,都快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她可是太上太皇的妃子,当今大燕国辈分最高、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见她总算‘清醒’了,张福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
隋媖贞眯着美目,对着房门口冷冷一哼,“从明日起,哀家定要好好教她如何做人!”
……
翌日
古依儿还睡得正香,红桃突然在门外拍门,“王妃……王妃……”
她睁开眼,惺忪的朝门外问道,“怎么了,小桃儿?”
昨晚又一夜‘奋战’,她现在只想睡觉。
在芙蓉居的时候,她下午才进宫去给叔侄俩教英文,上午一半时间都是睡过去的,剩下一点时间准备下午教课的内容。
现在回了昭陵王府,可她的作息还是没改,也没打算改。
“王妃,太皇太妃派人来请你去懿祥院,说你该去向她请安。而且太皇太妃已经派人来催过两次了,听说她很是生气。”红桃在门外急声道。
“哦,那就说我病了,不敢去给她请安,免得过了病气给她。”她不以为意的回道,然后闭着眼准备继续睡觉。
太皇太妃都可以用这个借口,她一样可以动不动就称病。
请安这种事,还得看她心情,她现在腰腿都是酸的,哪有那个力气去给她请安哦。
“可是……”
红桃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窗外传来一道带怒的声音,“怎么,哀家还来不得悦心阁?你们一个个全不把哀家放在眼中,可是想哀家砍了你们的脑袋!”
古依儿顿时觉得瞌睡虫全没了,立马翻身坐起。
他们卧房的窗户外就是花园,这说明太皇太妃已经到了阁楼下,这还让她怎么睡?
然而,就在她衣衫都还没穿完整,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看着那满身雍容华贵的女人带着多名太监和丫鬟气势汹汹的进来,她脸色唰一下冷得掉渣。
要知道,平日里就是红桃和洪嬷嬷都没敢这样进他们卧房。
更别说她现在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裤,还有太监闯进来。就算太监是阉人,那也算半个男人,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欺负她男人不在身边。
“王妃!”红桃也从门外跑进来,赶紧拿外衫给她披上。
然而,隋媖贞却瞪着古依儿,朝身后的太监下令,“给我拿下!”
两名太监立马朝古依儿走去。
“你们走开,不许碰王妃!”红桃突然把其中一人推开,同时把古依儿挡在身后。
“嗯?你是什么东西,敢阻拦哀家?”隋媖贞眯着眼冷冷的睇着她。
“太皇太妃,王妃身子不适,所以才没去懿祥院给您请安,她不是故意的。”红桃焦急的解释道。
古依儿才叫真的冒火,原来就为了这么一件事,这淫荡的女人居然就跑来悦心阁闹?
她前面也有在昭陵王府住,怎么不见她不满,今日姬百洌上早朝去了,中午和下午都会留在宫里,她知道他一天都不会回来,所以就趁他不在的时候开始作妖了?
“太皇太妃是要妾身向您请安?妾身正准备去懿祥院呢,没想到您自己来了。”她硬生生的挤出一丝微笑。
“放肆!哀家是昭陵王的母妃,你既是昭陵王妃子,难道不该也称哀家一声‘母妃’?”隋媖贞完全没把她的微笑看在眼中,指着她和红桃对手下怒道,“把这小婢女拖走,王妃对哀家不敬,掌嘴!”
红桃脸色大变。
古依儿也忍不住瞪大双眼。
这是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