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带着红桃从她们身边走过。
“站住!”
一点都不意外,立马就让人喝住了。
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去,对上那双带恨的美目,也突然把脸拉长,“你是谁呀,在我娘的院门口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放肆!”古沐兰旁边的丫鬟见她如此目中无人,忍不住先呵斥起来,“姑奶奶在此,你竟如此无礼?”
古依儿嘴角狠狠一抽,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她眉眼挑起,将那丫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屑的撇嘴,“就你这损样儿,也想当我姑奶奶?也不撒把尿照照自己!”
“你……”丫鬟被她说得倍觉难堪。
“桃儿,退下。”古沐兰突然低喝,然后眯着眼仇视的盯着古依儿从容不惊的神色以及她稚嫩却不失姣美的脸盘。几句言语她已经看出这个侄女有些不同,至少比她娘秋盈盈要嘴硬得多,“你就是秋盈盈所生的孽种?”
“孽种?”古依儿不怒反笑,“哈哈……我是我爹承认的女儿,如果我是孽种,那我爹就是大孽种,我爹是大孽种,那你娘就是老孽种,你娘是老孽种,你又算什么种?”
“大胆!你竟敢辱骂高堂祖辈?可是大逆不道想死得紧了?”古沐兰抬手指着她,激动得脸都涨青了。
“我看你才是想死得紧了!”红桃早就憋不住了,见她如此凶悍,也指着她骂道,“这是我们昭陵王妃,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们王妃如此不恭不敬,还扬言威胁我们王妃性命,信不信我们王爷斩了你们!”
“昭陵王……妃?”古沐兰瞠目结舌,又恨又不敢置信的瞪着古依儿。
她身边的丫鬟们脸色也都变了,明显是被红桃的话给狠狠的震到了。
古依儿冷笑着欣赏她们精彩的神色。
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她还是姬百洌的女人。这京城中女人的身份能比得过她的,数不过三位来。
“怎么,你嫂子苏氏没告诉你我已经嫁给了昭陵王吗?还有哦,我娘如今已经被皇上封为二品‘贤义夫人’,你不过一个五品知府的夫人,有什么资格和底气在我们面前大吵大闹?”她一点颜面都没给人留,嘲讽的话又恨又辣。
可以说句句都戳在古沐兰心口上。
看着她脸色青白交错,古依儿再接再厉,不过这次是朝红桃说的,“等会儿王爷来了,让王爷派人去查查,究竟是哪位知府没把门关好,让自家的畜生跑出来乱咬人!”
骂她孽种?
当真以为她不敢骂回去?
惹毛了她,信不信明天她就带人去她婆家,给她婆家两把火,看她下半辈子怎么过!
“你……你敢骂我……”古沐兰捂着胸口,被她那句‘畜生’气得双眼都变红了。
“姑奶奶!”她身后的丫鬟们赶紧搀扶住她,也暗中拉住她。
古依儿的身份和气势,她们都看在眼中。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惹她的下场,眼下再不把她们姑奶奶拦下,恐怕后面就没法收场了。
“哼!”古依儿冷冷一声,抬着下巴就往丹霞院里去,还不忘送她一句,“本王妃只骂畜生,不会骂人的。”
“王妃,你慢点。”红桃笑嘻嘻的跟着古依儿,那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崇拜之情。
丹霞院的丫鬟见到古依儿,忙上前行礼,并告诉她古奎忠也在,而且在秋盈盈的房间里。
古依儿让她们去通报,她带着红桃进了厅堂。
路上趁没人瞧见的时候,她开始不停的揉眼睛。红桃见她把眼睛都揉红了,以为她眼睛进了沙子,赶紧道,“王妃,你眼中可是进了沙,快让奴婢帮你吹吹。”
“不用不用……”古依儿摆了摆手,接着揉上下眼帘。瞧她误会了,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看看我眼眶红吗?像不像哭过?”
她蘸了点口水抹到睫毛上,再把笑容收住,眼睫眨啊眨,那红红的眼眶配着口水,立马变成了一副汪然欲涕的样子。
“……”红桃瞬间看呆了。
没多久,秋盈盈和古奎忠从内室来到厅堂。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古奎忠脸色很难看,秋盈盈眼眶也有些红肿,眼角还挂着没擦干的水泽。
“依儿来了?”见到女儿,秋盈盈不自然的抹了抹眼角。拉着女儿的手,她突然惊讶的问道,“出何事了?你怎么哭了?”
“娘……”古依儿立马扑倒她怀里,脸埋在她肩膀上抽泣起来,“我刚在外面碰到了姑姑,她不但又凶又恶,还骂我是孽种。娘,女儿难道不是爹的女儿吗?为何她要如此辱骂女儿?”
秋盈盈没有看出她是假哭,听她哭诉完,背着古奎忠的她满眼都是恨。
古依儿抬起头,正好面对古奎忠,红着眼眶汪然欲涕的她哽咽的问道,“爹,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肉?如果不是,你就别让我们留在古家,我们不想受人如此欺辱。这么多年,你没养育过我,我都不怨你,可是家里的人却张口闭口骂我孽种,你叫我们母女如何在古家待下去?王爷已经为娘置办好了房屋田地,我娘就算不回古家,下半辈子也一样衣食无忧。可是我们却选择原谅你回到古家来,你说我们究竟图什么?图荣华富贵么?皇上和王爷给我的东西我几辈子都花不完。图你古家女儿的身份地位?我现在已经是王爷的妻子,他认可的王妃,难道你认为古家嫡女的身份比昭陵王妃还要高贵?”
古奎忠本就难看的脸变得更是难看,双眼就跟要喷火似的,转身就朝门外低吼道,“来啊,把古沐兰给我带过来!”
古依儿嘴角倏然勾起一丝冷笑。
古沐兰,尽管横,她古依儿豁出去跟她斗,不但要让她在娘家颜面尽失,还要让她在婆家没法安生!
让她知道什么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秋盈盈心疼的准备为她擦拭眼泪,突然发现她嘴角还来不及收起的冷笑。
微微一愣,她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母女俩相视着,古依儿调皮的朝她吐了吐舌头。
她抿唇轻勾,摸了摸她的头。
这温柔的抚摸,让古依儿不自然的僵住,看着她眼中温暖的柔光,那是一个母亲才会有的疼爱和宠溺……
突然间,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真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如果那个女孩还在,看到这一幕,一定不会再觉得孤苦无依了吧?
也一定不会再自卑了吧?
察觉到眼角有些痒,她抬手摸了摸,一滴晶莹在她指腹中晕开。她垂下眸子看着指腹上的湿液,嘴角偷偷勾起一丝淡淡的自嘲。
她这个自诩把生死都看开的女强人,居然也能真哭……
没多久,古沐兰带着丫鬟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等古奎忠发怒,她还先指着古依儿告状,“大哥,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见到我这个姑姑不但没半分敬重,还辱骂我是畜生!更可恨的是,她竟大逆不道骂你和娘是……”
“住口!”不等她说完,古奎忠厉声打断了她。
古沐兰这才发现他一脸怒火是朝自己而来,顿时又委屈又不解的望着他,“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把她们母女接回来,立马就赶了回来。本想找你问问清楚,谁知道你竟不愿意见我。眼下这个孽种又出言不逊辱骂我们,你不但不教训她,反而朝我发火,这是何原因?”
‘啪’!
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打蒙了古沐兰,也打傻了她的丫鬟们。
就连古依儿和秋盈盈都看愣了。
打了不说,古奎忠铁青着脸指着门外,低吼,“给我滚回张家!”
想想曾经,她同样如此在他面前状告盈盈的不是。
然而那时,他因得不到盈盈的心从而对盈盈很是怨怒,所以在她们欺负盈盈时他从来没有主持过公道。
如今,往事重现,他却无法再直视……
“大哥……你竟然……竟然打我……”古沐兰捂着脸,委屈又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没听到吗?我叫你滚回张家!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你随便进古家大门!”古奎忠激动的再次低吼。
年近半百,这是他第一次发如此大的脾气。
他没有因为这一巴掌而愧疚,反而深深觉得,这一巴掌打晚了……
古沐兰也没见过他如此动怒,震惊的双眼中多了一丝惊恐,目光转向相拥的母女,脸上瞬间布满了憎恨。
然而,这个时候,古依儿对着她挑衅的勾起一丝冷笑。
见状,古沐兰抬手指着她,忍无可忍的怒道,“你们别以为把我大哥哄得团团转就能在古家安生,走着瞧!”
今日这一巴掌,是拜这对贱母女所赐,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
威胁完,她捂着脸转身跑出了丹霞院。
她的丫鬟们回过神,也赶紧追了出去。
待外人都走光了,秋盈盈才放开女儿,走到还处于激动中的古奎忠身侧,卑微般的蹲下身,“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肯求老爷让我们母女搬出去……”
“闭嘴!”古奎忠扭头喝道,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并将她从地上粗鲁的拉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她,“你给我听着,以后再敢说这些话,我连你一起教训!”
还不等秋盈盈再说什么,他抓着她手腕离开了厅堂。
就这么丢下女儿回房去了……
“……”
古依儿对着空荡荡的厅门口,眨了好几下眼。
这就完了?
她设计的戏还没演到一半呢!
“王妃,太师对夫人还是挺好的,看来夫人是真的苦尽甘来了。”红桃突然在旁边感慨道。
闻言,古依儿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
红桃只知道她娘在庵庙中度过了十多年,以及她在苗岭村长大的事,对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是完不清楚的。
就算告诉她她们母女的心思,恐怕她都不会明白。
她娘回古家,是有目的的。
她对古奎忠有多温柔,心中的恨就有多深……
或许还是一种她想象不到的深度。
而她自己?
说好听点是认个有权有势的娘家,说粗鲁点,她就是回来凑个人数的。
让自己的娘在这个龙潭虎穴中斗争而不管,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她现在这个身体是人家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养育之恩没有,生育之恩还是有的。
瞧着古奎忠和秋盈盈好像不会回来了,红桃朝厅门外望了望,然后问道,“王妃,我们现在要做何?”
古依儿想了想,随即往外走。
“走,我们去太夫人那里坐坐。”
来一次也不容易,不多看点戏,怎对得起自己?
姬百洌要来,她没让。
这古家什么都不多,就女人多。这是古家的家事,而且又都是女人之间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来掺和这些,也太掉身价了。
所以他们约好,一个时辰后他在太师府外面等她。
而且晋山带着人也暗藏在太师府外面,她要是有什么危险,红桃立马就去报信。
姬百洌把一切都布置得细致周,任她回古家玩。
也真亏了那晚她放火烧碧天院,如今古家的下人见到她,胆子大的会主动向她行礼,胆子小的见到她都绕路跑。
说好听点别人是忌惮她如今的身份,说难听点,那就是把她当瘟神了。
不过,她挺喜欢做这样的‘瘟神’……
…
从丹霞院离开,古沐兰直接去了太夫人尤氏的云水院。
抱着尤氏哭得那叫一个凄厉。
尤氏都差点被她吓到,还以为发生何种大事了呢,结果听女儿断断续续说清楚以后,非但没帮着她说话,还板起了脸。
“你也是,一回来也不看个事向,什么都不问清楚就跑去闹,活该你哥打你!”
“娘……”古沐兰蹲在她脚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怎么……怎么你和大哥一样变了?”
“不是我们变了,是那秋氏变了!”尤氏没好气的瞪着她。
“她变了?”
见女儿还是不开窍,尤氏一边用手绢给她擦拭眼泪,一边认真与她说道,“你大哥之所以把她们母女认回来,是因为昭陵王背着人先娶了古依儿。如今那秋氏是昭陵王的岳母,你大哥把她们母女接回来,就是昭陵王的岳父泰山。而且那古依儿已经长大,也用不着我们去养,府中就多秋氏一个人,根本不怕她起什么幺蛾子,你说这样的好事我们能不要吗?”
“可是裕梅嫂子和紫儿……”
“她们母女最多受点委屈,而且也是暂时的,你用不着担心。”尤氏知道她和儿媳关系好,也知道她疼爱侄女,软了几分语气继续安慰她,“古依儿是嫁出去的,最多我们贴补她一些嫁妆,这点银子也算不得什么。昭陵王那么宠她,我们受到的好处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虽然裕梅把当家的权力交给了秋氏,可紫儿还在古家呢。以后给她招个夫婿回来,这古家的一切不都是她继承吗?”
听到这,古沐兰这才冷静下来。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与昭陵王府结亲,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而且还没几个人敢有这样的念头。
只是……
她又忍不住皱眉,“娘,我看大哥现在简直把她们母女捧在了手心里,说她们母女半句不是都不行。”
“亏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以前一样不懂事?”见女儿还没彻底想明白,尤氏眼中都有了几分愠怒,“昭陵王对她们母女极其看重,你爹不多宠宠她们,那不就是明着和昭陵王作对吗?对她们好一点又怎么了,你大哥又不会少块肉!”
“我……我是怕裕梅嫂子心里有想法。”
“我看你呀,还是不要瞎操心了,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今日把古依儿给惹到了,回头昭陵王找我们说事,我看你怎么解释!”尤氏哼道。
也不是她不想帮女儿,而是女儿太不懂得看形势了。
嫁出去这么多年,还是如此任性妄为。
她是见识过昭陵王宠古依儿的,碧天院被古依儿烧坏的房子还在那儿摆着呢!
儿子不给这妹妹一巴掌,回头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古沐兰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丫鬟在门外禀道,“启禀太夫人,大小姐来了。”
她还以为是古召紫,结果一看自家老娘的脸色,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如今的‘大小姐’已经换人了!
“娘,她还敢主动来给我们添堵?”
“兰儿,你就少说两句话吧,再如此不懂事,别说娘,就是你大哥都不一定护得了你!”知女莫若母,尤氏对女儿头疼不已,不得不硬着口气说话。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也要忍着!”尤氏忍无可忍,起身罕见的对她动怒道,“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你夫乃是临州知府,你就算不为他着想,难道也不管娘家人死活吗?我警告你,要是你再敢随随便便去招惹她们母女,我就听你大哥的话,把你送回张家!”
语毕,她这才朝丫鬟道,“请昭陵王妃进来。”
古沐兰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虽满腹委屈和愤怒,但确实是被自家娘亲的一番话给震到了。
不是他们惹不起秋盈盈和她生的那个孽种,而是惹不起昭陵王。
昭陵王辅佐小皇帝,连小皇帝都要听他的,更别说朝廷里的事了。
说他一手遮天都没有半分夸大。
她大哥身为太师又如何,还不是敬畏昭陵王的权力,更别说她嫁的男人只是一个五品知府。
当真惹恼了昭陵王,她大哥有功绩在身倒不用怕,可张家的命运就难说了。
想到这,在古依儿出现时,她还是从椅子上起身,站到了尤氏身后。
“依儿,今日怎么想起回来了呢?”尤氏满脸慈祥的笑,就像见到心肝宝贝似的。
古依儿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被她这热情的态度给刺激得直起鸡皮疙瘩。
不是她不知好歹,这家人一天一个脸,没点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真是招架不住。
“闲来无事,我就跟王爷说回来坐坐。”她也没端架子,笑眯眯的朝尤氏走近,比她叫得还腻人,“祖母,你不会嫌依儿碍眼吧?”
“瞧你说的,祖母想你都来不及呢!”尤氏伸出手拉着她,慈祥的笑容中带着深深的疼爱,盯着她左看右看,老眼中的稀罕劲儿就跟见到稀世珍宝似的,“我们依儿长得真是美艳动人,你娘就是难得的大美人,没想到你生得比你娘还要姣美。前几日祖母都没来得及细看,今日真是越看越喜爱。”
“多谢祖母夸赞。”古依儿咧嘴笑着。
她是早就看穿这些人趋炎附势、惺惺作态的德性了,不过第一次跟她回古家的红桃明显不适应。
站在古依儿身后,听着尤氏那种把人夸上天的话,都忍不住哆嗦了好几下。
她年纪小不代表人傻,若是古家真如此重视他们王妃,那王妃和她娘亲也不会流落在外,一个当孤女,一个出家为尼了。
古依儿抬起头,像是才发现古沐兰,“这不是姑姑吗?姑姑怎么还没离开?”
古沐兰那脸色就跟刷了黑色的漆似的。
也好在尤氏及时瞪了她一眼,她才掐着手心把怒火给压了下去。
尤氏亲昵的拉着古依儿的手,开始为女儿讲好话,“依儿,你姑姑好多年没回来了,这次回来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所以有些鲁莽。你就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饶过她一次,行吗?”
“祖母,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古依儿故意板起脸,见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她随即又嗔娇道,“就是一点小误会,根本不是多大的事,说什么饶不饶的,好似我多不明事理似的。祖母,你再说这些话,依儿可就生气了!”
听她说完后面的话,尤氏老脸上立马又绽开了笑容,而且是那种笑得见缝不见眼的,也完顾不上脸上挤了多少皱纹出来。
就连脸色难看的古沐兰都倍感意外,隐藏恨意的双眼在看她时多了几分复杂,脸色也逐渐恢复了常色。
这意思就是今日之事揭过去了?
尽管可以松一口气,可她心中的憎恨依旧还在。她们母女不与她计较,但她是不会就此甘心的。
大哥为了她们母女给她的那一巴掌,她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祖孙俩亲昵的说着话,这气氛别提多‘温馨美好’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丫鬟又在门外禀道,“启禀太夫人,二夫人来了。”
闻言,尤氏老脸上的笑容微沉。
苏氏这个时候来,不是找不自在么?
古沐兰也暗皱眉头。
古依儿现在在这里,娘要违心的巴结她,嫂子这会儿来,若是看到这些,心里不难受才怪?
假装没看到她们母女的神色,古依儿微笑着,柔声道,“既然二夫人来了,就请她进来吧。难得今日高兴,多个人说话岂不是更热闹?”
她都这么说了,尤氏只能让人把苏裕梅叫进来。
放火烧碧天院的那晚上古依儿就见过苏裕梅,对她林黛玉般娇柔的气质印象很深刻。
当然,对她和古召紫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也很深刻。
只是今日,苏裕梅也跟尤氏一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在看到她时不但没有恨意,还先朝她福身行礼。
“妾身见过王妃。”
除此外,古依儿还发现她似乎比前几日更柔弱了,就像生过病一样,小巧的瓜子脸上都没什么气色。
“二夫人,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快快起来。”人家客气,她也不好摆架子。
再说了,到太夫人这里来,本就是来看戏的,摆上架子哪里还能看到太夫人如此精湛的‘亲情流露’?
虽然这些‘亲情流露’恶心人,可到底也让她和红桃长了见识。
就像姬百洌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多学点,准没错的。
“裕梅,你来此做何?”尤氏沉着脸问道。
“娘,小姑。”苏裕梅朝她们母女柔声唤道,然后转身从丫鬟手中的食盘里端起一只瓷盅,体贴的对尤氏道,“娘,听说您最近睡眠浅,总睡不踏实,裕梅做了一些安神的药羹,特意送来让您尝尝。”
尤氏点了点头,显然是很满意她的贴心。
古沐兰看着,忍不住赞赏道,“嫂子,你可真贤惠,时时刻刻都想着娘。”
“小姑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的。”苏裕梅对她温柔一笑。
古依儿暗自撇着嘴。
尤氏接过瓷盅,见丫鬟手里还有一盅,好奇的问道,“这里面又是什么?也是给我做的吗?”
“娘,这是给老爷做的莲子羹。最近天气闷热,老爷又忙于朝里的事,裕梅担心他操劳过度容易上火,特意给他做了一些莲子羹。”苏裕梅柔声解释道。
“裕梅真是贴心!”她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儿子,尤氏是由衷的感到欣慰,老脸上也添了许多笑。
“嫂子,我看你呀就别忙活了,我大哥现在……”古沐兰忍不住开口。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尤氏快速朝她瞪去。
她也识趣,赶紧收住声。
这气氛突然就变得尴尬起来。
古依儿牵了一下嘴角,朝苏裕梅微笑道,“二夫人真是我见过最贤惠体贴的女人。对了,我爹现在在丹霞院,正好我也要回丹霞院向爹娘告辞,不如二夫人跟我一同过去吧。”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尤氏和古沐兰那么排斥她娘了。
这些从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习惯了别人的阿谀奉承。她娘以前是被古奎忠占有夺来的,骨子里肯定对这些人不服气,与他们一家合不来也是自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表情都能得罪他们。
换言之,他娘不是她们心中合格的古家媳妇。
要怎样的女人才会让她们满意呢?
看看苏裕梅就知道了。
这一股子柔弱劲儿,还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完迎合了尤氏和古沐兰,让她们骨子里的骄傲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所以,哪怕苏裕梅的娘家势力并不如秋家,但苏裕梅和她娘一比较起来,在尤氏和古沐兰眼中,苏裕梅才是她们古家理想的儿媳。
母女俩又是古奎忠最亲的人,有她俩合着挤兑秋盈盈,这结果……
她娘注定惨败。
对她的邀请,苏裕梅也没拒绝,还对她福了福身,“若王妃不嫌妾身碍眼,那妾身便与王妃一同去丹霞院。”
尤氏和古沐兰相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古依儿将她们神色都默默看在眼中,心里除了好笑外还是好笑。
给古奎忠送莲子羹是假,去丹霞院探查情况才是真吧?
虽然她没住在古家,但从古奎忠和这三个女人的反应中,她猜都猜到了。
最近古奎忠怕是很黏她娘吧?
以至于这些女人都很意外,想弄清楚古奎忠对她娘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对她娘旧情复燃……
…
离开云水院,古依儿和红桃走在前面,苏裕梅带着丫鬟走在后面。
路上谁也没找谁说话,一路都很平静。
路经一座花园时,古依儿和红桃听到身后有人喊‘姐姐’。
她俩都下意识转身看去。
只见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端着食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正亲切的走向苏裕梅。
她和苏裕梅脸型相似,都是巴掌大的瓜子脸,但她比苏裕梅年轻,苏裕梅是那种风吹杨柳让人怜惜的柔弱美,而她则是属于比较张扬的艳丽。
精致的妆容,勾魂的眼角,妖冶的红唇,加上丰胸瘦腰的身段,乍一看直有一种妖精出世的感觉,满身都是狐媚味儿。
“月娥,你这是去哪?”
“姐姐,我做了一些莲子羹,本想给姐姐和老爷送去,没想到姐姐你在这里。”苏月娥笑得一脸讨巧。
“老爷不在我那里!”苏裕梅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啊?那老爷……”苏月娥突然朝古依儿看去。
古依儿不认识她,不过同她们的脸型和对话可以辨别出此人的身份,应该是苏月梅的妹妹苏月娥了。
她知道苏家的人也住在这里。
消息都是姬百洌告诉她的,听说苏裕梅的父亲原本是古奎忠的部下,所以苏裕梅和古沐兰从小就认识,感情特别要好。而苏裕梅的父亲病逝以后,苏母贺氏整日以泪洗面,加上儿子又不争气,苏裕梅心疼她,就向古奎忠和尤氏求情,让贺氏住进了古家。
而苏月娥早年就死了丈夫,做了十来年的寡妇,因为没有孩子,夫家也没留她,她索性回了娘家,一直都没改嫁。
苏母贺氏到古家不久后,她也厚着脸皮到了古家。
鉴于苏裕梅在古家的表现十分优良,尤氏和古奎忠也就没说什么,任由她们母女在古家住下了。
看着苏月娥那不善的眼神,她嘴角轻勾,然后转身继续往丹霞院去。
“红桃,走吧。”
目送她走远,苏月娥才收回目光,面带憎恨的对苏裕梅道,“姐姐,她们母女真是太嚣张了!这古依儿仗着昭陵王宠爱为非作歹也就罢了,那秋氏一回来就抢了你的位置,如今还把老爷强留在她院里,真是一点都没把你放在眼中!”
“要怨也只能怨我没用。”苏裕梅低声叹道。
“姐姐,你这是要去丹霞院吗,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倒要看看那秋氏是如何勾引老爷的,竟让老爷如此将你冷落!”
看她替自己气恨不已的样子,苏裕梅垂眸想了想,也同意了。
“走吧,一起去丹霞院看看。”
…
厅堂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古奎忠和秋盈盈都没出现。
古依儿吃着点心瓜果,喝着茶水,顺便欣赏苏家两姐妹的模样和神色,不但不无聊,还别有一番乐趣。
丹霞院做事的人都是小皇帝赐来的。
在厅堂里服侍她的丫鬟一个叫春华、一个叫夏雨,把她服侍得可好了。生怕怠慢了她,点心瓜果都换了三次。
反观苏家两姐妹,刚开始还挺沉得住气的。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古奎忠久久不现身,姐妹俩脸色一个比一个冷。
特别是苏月娥,古依儿都好奇死了,要说苏裕梅吃味那肯定是正常的,毕竟她是古奎忠的女人,在古家也有一定的地位。
可这苏月娥,不过是一个小姨子,她那一张冷脸和怒气是干嘛的?
只是替自家姐姐打抱不平?
坐了这么久,她最有兴趣的不是观察苏裕梅,反而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这苏月娥身上。
就在她们等得花儿都快谢了,姐妹俩神情渐渐的失望起来,古奎忠和秋盈盈总算出现了。
他们这一出现,苏裕梅起身,带着一如既往的娇柔迎向他们,“老爷,姐姐。”
而苏月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得太不耐烦了,苏裕梅刚福身行礼完,她就朝古奎忠嗔怨道,“老爷,您怎么如此久才出来?我们都等您多时了!”
嗔怨不说,那妖冶的红唇翘得高高的,眼神又媚又怒。
‘噗’!
古依儿一口茶水当即喷了出来。
不是她搞怪,实在是这一幕太违和了!
两位夫人在场,别说这苏月娥只是一个小姨子,就是一房妾室恐怕也不敢如此吧?
她是个不喜欢讲礼数的人,但对起码的尊卑礼数还是懂一些的。
就苏月娥这嗔怨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古奎忠的女人呢!
见自家妹妹如此,苏裕梅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但她也是真的稳,在脸色变幻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娇柔的常色。
至于秋盈盈,冷着脸,一时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真正精彩的是古奎忠的脸色。
黑中带紫,紫中泛白……
特别是看到她娘秋盈盈脸上的冷色时,那双眼莫名的露出一丝紧张,接着又似利剑般瞪向跑到他们身前的苏月娥。
“谁让你们来此的?”
“老爷……”苏月娥收起了脸上的嗔怨,委屈的眨着眼望着他。
这眼神,委屈中都带着勾魂的气息。
“老爷,妾身房里还有事,就不陪你了。”秋盈盈没等她委屈完,先福身道。
见女儿还在座上,她微微抬了抬下颚,“依儿,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莫让王爷为你担心。”
“娘,你这里的点心太好吃了,我都舍不得离开。”古依儿起身走向她,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
“喜欢什么就提前跟娘说,下次娘让人多准备些。不过你来这里一定要和王爷说清楚,免得他担心,知道吗?”秋盈盈轻轻摸着她的脸,疼爱中也不忘提醒她。
她此刻眼中的温柔与面对古奎忠时完不同,古依儿分辨得很清楚。
“好。”古依儿咧嘴笑了笑。
在离开前,她看向古奎忠。
堂堂的太师,魁梧威风,可陷入尴尬境地中的他也是那么的滑稽和可笑。
比如现在。
三个女人,两位夫人外加一名暧昧不明的小姨子。
她眸子快速闪过一丝黠色,突然朝他请示道,“爹,娘回府多日,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恰好王爷今日对我说,让我问问你们何时与他商议聘礼和嫁妆的事。不过王爷这两日挺忙的,他来不了,我看不如让娘随我去一趟芙蓉居,一来她可以出去散散心,毕竟她好多年没在京城了,也该让她看看京城的变化。二来,与王爷见一面,听听王爷对聘礼和嫁妆的看法。”
她也不是随口乱说的,姬百洌确实跟她谈过这事。
讲真的,她对聘礼和嫁妆都不在意。她现在回古家,再多聘礼也是古家得,想想就不爽。
可那家伙却说聘礼是小,嫁妆才是大。
他原话是,“若你不回古家便也罢了,但你回到古家,本王就成了古家的姑爷。古家占尽了本王便宜,难道还想一毛不拔?”
这口气,差点没笑死他。
他这摆明了是想让古家大出血。
但仔细想想,他的要求似乎也占理。
古家没养过她一日,到头来因为她跟昭陵王府结了亲家,所得好处不可细算。
如果她出嫁,古家还一毛不拔,先不说她是否委屈,他们古家也显得太不要脸了。
至于要多少聘礼和要多少嫁妆,她因为不懂行情,索性就把这事推给他,让他去开这个口。
凭他的身价和古家的地位,这绝非几百上千两就能解决的。
听女儿说完,古奎忠竟连犹豫都没有,立刻沉脸道,“事关你与王爷的婚事,要商议也该是为父出面与王爷商议。我现在就让人备马车,带你娘一同去见王爷。”
语毕,他朝门外喝道,“来啊,备马车!”
他嗓音还没落,苏家姐妹俩就变了脸。
然而,古奎忠瞪了她们一眼后,转身就离开了厅堂。
古依儿看向秋盈盈,只见她暗皱眉头。
她拉了拉她,并对她微微一笑。
不就是要这种效果吗?
秋盈盈扫了一眼苏裕梅和苏月娥,然后跟着女儿一同离开了。
至于苏家两姐妹,就像包袱一样直接被人丢在了丹霞院的厅堂里。
不需要任何人指明,桌上摆放的两只瓷盅,就是给她们的最大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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