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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冤家路窄

    在白马被勒的人立起来,再到轰然倒地之前,有一瞬的停顿。

    纪浩就在这短短的一瞬时间下意识的往后退开一步,这才免于被砸到马下的厄运。

    那白马上的骑士骑术也非常高明,在白马倒地的过程中那骑士双脚以及脱离马镫,在白马倒地的一瞬,那骑士一发力,摔落倒地,随即一个就地翻滚站了起来。

    这几件事情发生几乎就在一瞬间,纪浩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那骑士似乎一时也懵了,站在尘埃中发呆……

    纪浩发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他便想到自己好像摊上事儿了。这年代能骑马的一般非富即贵,自己废了人家的白马,怕是人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啊。

    虽然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无辜,明明那人骑马先要撞自己,但是显然这时候不是说理的时候。

    纪浩一念及此,撒腿便跑。

    这从来都是纪浩遇到危险时的第一反应,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至于别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再说。

    那骑士本来站在那看着地下那匹嘶鸣的白马发愣,一见纪浩逃跑,先是一怔,随即便发力追赶。

    纪浩刚跑出去五六步,便觉得后衣领一紧,那白马骑士速度实在太快了……

    然后……他就被拽了回来。

    “咦,是你这个登徒子!”

    纪浩闻言,不禁回头看那个薅着自己后领的人。一回头,不禁暗呼一声冤家路窄,这白马骑士不是别人,正是前天包子铺门前表演手刀劈擀面杖绝活儿的那位女侠。

    “哎呀,原来是女侠你啊,哈哈,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俗话说的好: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在下实在是无心之过,不小失手才伤了你白马的,女侠你就放了我吧。”

    那女侠冷笑道:“好一个‘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如今,我的白马确实是失去了两只前蹄,可你的手却好好的长在身上!”

    那女侠说着,突然上前左手一个小擒拿刁住了纪浩的拿刀手腕,随即反关节一用力。纪浩手腕吃痛,“哎呦”一声,那把倭刀已经到了那女侠右手手中。

    纪浩眼见那女侠盯着自己的双手,不禁连忙跳开几步,把手放在背后:“女侠,咱们有话好好说,砍人手可是犯法的。”

    那女侠没理纪浩,转身看着那匹白马。那白马似乎已经没了力气,此时已经停止了嘶鸣。那女侠微微迟疑了片刻,随即一狠心,倭刀从白马脖子下面抹过。

    白马眼中渐渐失去了光彩,慢慢闭了起来。

    女侠转过身,望着纪浩,脸色难看至极。

    “你……你别过来,你可是知道的,我脑袋磕坏了可不好使,杀人可是不用抵命。”

    “那你试试。”

    恐吓貌似不行,纪浩决定跟女侠讲道理。

    “女侠,咱得讲理啊,这可是你骑马撞我在先,我才无意之中砍了你马腿的。”

    “我是为了避让大街上那个突然跑出来的小女孩。”

    “那也是你先要撞我的。”

    “可我没撞到你!”

    纪浩不禁郁闷,讲道理貌似讲不通。

    眼见女侠提着倭刀虎视眈眈,纪浩最后晓之以法道:“女侠,砍人手真的是犯法的,这跟砍马腿是不一样的。”

    “我不管。”

    “在下赔钱可以吗?”

    “不行!”

    “你说个数,在下砸锅卖铁也给你凑。”

    “你有锅吗?你昨天不是说你无家可归,迫不得已才偷包子吗?”

    “呃……”貌似自己昨天确实是这样说的。“昨天是这样,但是今天我发财了,你没看见我这身袍子都是缎子面儿的吗?!”

    “我不要钱,就要你‘失手’!”

    “这真的是犯法的啊,你砍了我手,官府也饶不了你啊!还有,我可是有功名的秀才,那要罪加一等的,何必两败俱伤。”

    “我就喜欢打有功名的穷酸。”

    这就没法聊了,恐吓、讲道理、晓之以法、动之以利,一概没用。

    “老天啊,这女人是你派来惩罚我的吗?”

    …………

    女侠把纪浩挤兑的有些抓狂之后,得意的一笑,似乎能挤兑的一个秀才无话可说,能证明她比秀才聪明似的。

    最后,女侠并没有砍他的手,看来女侠还是有些分寸的,她也知道这事是犯法的。

    不过女侠并没有放过纪浩,她决定把他扭送官府,通过合法的方式处罚他。

    自古以来,官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纪浩虽然觉得有理,但好像真得没钱,是以实在是不想去县衙。

    不过去不去似乎由不得他,因为那女侠在他身后边提着倭刀跟着呢。

    女侠认为这倭刀是砍马蹄的凶器,自然得带去县衙。不过这女侠做事虽然霸道,但是似乎做事很公道,当那古玩店店掌柜山羊胡子说是这刀纪浩还没付银子时,女侠让纪浩掏出钱吧这刀买了。

    但可恶的是这山羊胡子说这刀要二十两银子,纪浩刚才本来想还价五两的,而且五两他都不打算买。

    纪浩心中忍不住问候那趁火打劫的山羊胡子全家无数遍,等小爷翻身了,第一个就是收拾你这老小子。

    虽然心中万马奔腾,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低头就得“失手”啊。当下纪浩只得掏出身上全部十几两银子给了那店掌柜,外加那身织缎长袍和那把紫竹骨柄的描金折扇,这才算抵了刀钱。

    如今纪浩又是只穿着里衣,貌似这场景前天演过一遍了……

    纪浩在前,女侠持刀在后,在女侠的指挥下,两人一路往蓬莱县衙而去。

    …………

    登州城府县同城,蓬莱县是登州府的附墎县,像纪浩跟女侠这种磕磕碰碰的民事纠纷自然是没有资格麻烦知府衙门。

    当然,按常理说也不至于去县衙。像这种民事纠纷,正常情况下一般由各坊的坊长们出面调解一下,双方协商下赔偿,私下了解就完事儿了。

    但那女侠显然不打算按常理出牌。

    女侠在后面指挥着纪浩,一会儿左拐,一会右拐,很快来到蓬莱县衙所在县衙前街。

    县衙前街,顾名思义,便是县衙前的街道。

    纪浩本以为县衙前街挨着官府,必定气氛森严,应该很清静呢,结果来到这里后,发现这里竟然非常繁华。

    县衙前街的两旁竟然开满了客栈、医馆、药房、酒楼、纸烛店、古玩店、文房铺、车马行等林林总总的各式店铺,街道上人流也是熙熙攘攘的。

    当纪浩再看过县衙前街上的店铺招牌幌子之后,便明白这条街为什么这么繁华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县衙前街之所以如此繁华,便属于靠衙吃衙了。

    这条街上几乎所有的生意,都跟纪浩将要去的地方——蓬莱县衙有关。

    药房、医馆做得是在县衙挨了板子的那些人的生意;酒楼、古玩店是做那些想要请客和送礼请托的那些人生意;客栈、车马行是做乡下来的打官司的人的生意;文房铺是做那些想写状纸的人的生意;至于香烛店自然是做死人生意的。

    两人穿过县衙前街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蓬莱县衙门口。

    蓬莱县衙的门脸有些破旧,衙门口是标准的官衙八字墙,大门紧闭,两侧生门敞开。不到三六九放告的日子,县衙大门是轻易不开的。

    纪浩看着县衙大门上“蓬莱县衙”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忽然想起一句诗来,“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若是自己此时能两腋生风,逃离这里就好了。

    县衙门脸旁边是一座专门曝光恶人坏事的“申明亭”。大明各地县衙的建制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这“申明亭”都是必须有的。爱好面子、珍惜名声的士绅学子,最怕看到“申明亭”上出现自己的名字,因为一旦出现在上面,自己的名声基本就臭了。

    县衙大门口的八字墙上贴满了告示、判书之类县衙文书。墙根下还蹲着几个戴着枷锁的犯人,这就是枷示众了。

    看着八字墙下那几个犯了事儿被枷示众的人,纪浩没来由的脖子一紧。

    县衙大门口旁边,还架着一只落满灰尘牛皮大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鸣冤鼓了。

    这鸣冤鼓是不能随便敲。动不动就去县衙敲鸣冤鼓,只有那种各种神坑的影视剧中才能见到,在大明但凡是正常人是没有敢这么做的。

    因为那鼓一旦敲响,就表示苦主不准备善了了,是铁了心要把事情弄大了,这就是大案要案。一县之中,若是一旦出现敲鸣冤鼓的案子,这就要影响县太爷的政绩了。

    县太爷大概最烦的就是有人敲鸣冤鼓。本来三年任期内,若是没有人敲鸣冤鼓,本县县太爷便可心安理得的上报一条“任期治内平靖无讼”的政绩。可是一有人敲鸣冤鼓,这一条便不能用了!

    在大明,若是有人敢拿一件磕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敲响鸣冤鼓,管你有理没理,打板子、坐牢算轻的,是不是刺配流放,那要看县太爷的心情好坏了。

    好在这位女侠虽然有些霸道且不讲理,但显然还懂的些规矩,并没有做出怒敲鸣冤鼓,来状告纪浩砍他马蹄的举动。

    女侠只是推搡着纪浩很低调的从大门侧旁敞开的生门进入县衙内。

    县衙生门旁,站着两名穿着皂服快靴的衙役,见到女侠推搡着纪浩进来,不由一怔,随即朝纪浩露出无比同情的表情。

    “两位来县衙有何贵干?”两个衙役很是客气的问道。

    不过纪浩看到那两个衙役看向自己的目光,他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两个衙役的客气是对身后这位女侠,这让纪浩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告状,我要告状!我要找县尊大人告状!”女侠趾高气昂的大声说道。

    女侠的气场很强大,态度很是有恃无恐!

    纪浩本来觉得那两个衙役肯定会拒绝女侠找县尊大人告状的要求。

    毕竟县尊大人很忙的,像他跟女侠这种磕磕碰碰的小事麻烦他,实在是不合适。这种事情由县衙刑房的司吏出面调解一下,就算很非常给面子了。刑房司吏调节不了,往上还有县衙主管治安的典史呢。

    但纪浩显然低估了女侠的实力,人家敢这么霸气,显然是有底气的。

    门口的两个衙役听了女侠的话,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其中的一个扭头便朝县衙的后院走去。

    另一个衙役很是恭敬的站在一旁,只是看向纪浩的眼神很是有内容,像是在说:小子你要倒霉了,自求多福吧!

    这让纪浩的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女侠能在县衙如此趾高气昂,显然不是她家世很牛比,就是这位女侠自己很牛比。

    当然,这对于纪浩这都没区别,自己无论如何怕是在县衙讨不了好。

    纪浩双眼充满无尽的哀怨,一脸凄楚的望向女侠。

    “女侠,我脑袋磕坏了,连我家在哪都记不起来了,还不够惨吗?你竟然还要告我,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女侠娇斥的道:“不会痛。本姑娘向来嫉恶如仇,对待坏人从不手软。昨天抓到你偷包子,本姑娘已经破例放你一次了,没想到你今天却恩将仇报,砍我马蹄,是可忍孰不可忍。到底谁没有良心,自有县尊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