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伯爵在白岩堡中等待得越发紧张。
天已经要黑下来了,勒兰侯爵怎么还没有进城?
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出城去迎接——但他心里的“贵族荣耀”又不允许他这么做。
除非是主君和封臣之间,不然贵族没有出城去迎接另一个贵族的道理;出堡迎接就已经是相当高规格的礼遇了。
戴维伯爵和勒兰侯爵并不存在从属关系;那样做是近乎献媚一般的行为。
虽然自己不能出城迎接,但派遣封臣出去迎接是完全合乎礼节的。
戴维伯爵派遣塔德子爵前往城门迎接——在所有封臣之中,塔德子爵是能力最强、最受他信任的一个。
当长庚星闪烁于天空中之时,戴维伯爵总算是看见了进入城池的勒兰侯爵的队伍。
借着明亮的月光,在城堡中遥望着的戴维伯爵能够勉强看见勒兰侯爵队伍的情况。
勒兰侯爵和塔德子爵两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几乎是并排而行——当然,出于礼节的要求,塔德子爵实际上的位置要偏后一个马头,以体现对高位者的尊敬。
勒兰侯爵看起来精神抖擞;骑在马背上昂首挺胸的他看起来格外雄壮,骑士风范十足;他身上穿着装饰精美的华贵长礼服,头顶上带着一顶有巨大彩色羽毛装饰的礼帽;
勒兰侯爵时而打量着白岩城内的建筑情况,时而看向身侧的塔德子爵,并且与其进行亲切的交谈;他的右手紧握着缰绳,左手则时而轻摆时而扬起,似乎是在配合他讲的内容作出动作。
这俩人似乎挺合得来。戴维伯爵点了点头,看来让他迎接是对的。
勒兰侯爵并没有带太多人进城——在他的身后,跟着二十余位盛装的侍从;这些侍从身上穿着统一式样的服装,宽大而华贵,头上戴着长檐的黑色礼帽,身上连佩剑都没有携带。
走在前方的四个侍从抬着一个扎着彩色丝带的礼物箱——那箱子边缘的长度和人的手臂相当,看起来并不是非常沉,之所以让四个人一起抬着是为了体现出其“贵重”。
差不多该出去迎接勒兰侯爵了。戴维伯爵这么想着,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出了白岩堡。
距离戴维伯爵还有十余丈的时候,勒兰侯爵下马、将佩剑挂在马鞍上、然后步行走到了他的身前,离得老远就率先伸出手来——这是贵族在对待平级的时候才有的礼节,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可谓是给足了戴维伯爵面子;
戴维伯爵双手将其紧紧握住,轻轻摇晃了几下,表示自己的诚意——当然,还有谢意。
按照两人爵位上的差异,戴维伯爵理应行鞠躬礼——这种礼在法雷斯王国可以应用于下级对上级或是平级之间;但此时戴维伯爵要是先行了鞠躬礼,无疑是折了主人的面子、宣示自己确确实实处于下位;勒兰侯爵提前伸出手,避免了戴维伯爵可能的尴尬,这让后者感动不已。
“戴维大人。”勒兰侯爵微笑着点了点头,“您的白岩城一片祥和景象,实在是让我羡慕得很。”
“勒兰大人,您过誉了;听闻您治下的火石、苍林二城,民风井然,百姓生活富饶,实乃贵族楷模。”
“这夜色下的平静安谐之风,才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啊。”
“您治下的百姓安稳如山,从不用遭受科瑞族之徒的劫掠,这才是百姓们真正所追求的……”
两人在堡门口互相寒暄了一番之后,又经过了一番推让才走进白岩堡。
今天的白岩堡可比往日里要热闹得很;
以往,戴维伯爵不甚喜欢那些舞女、吟游诗人和杂技者之类的人,认为他们应该去服务民众,自己身为伯爵,不应该沉溺于这种东西;
可今天毕竟是宴请宾客,于是他就破费了一把,将城内有名的唱的跳的耍的都请了过来;在老管家的安排下,这些分属于不同剧团、从未合作过的人各展才华,虽然谈不上多有韵味,但热热闹闹还是做得到的。
两人肩并肩向着白岩堡的会客厅走去;在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足以容纳两百余人就座入席的大型酒宴;戴维伯爵按照贵族之间的礼节先入座,然后勒兰侯爵坐在了他的旁边;
贵族老爷们坐在会客厅最深处的长桌旁;占据了会客厅大部分空间的是几十张圆桌。
勒兰侯爵那二十余位侍从落座其中;不光是克林德家,兰克家族和其他几位封臣的侍从也在。他们身上都带着自己家族的标记,就如同兄弟一样坐在同一张桌旁交流、用餐。
节日一般的氛围让戴维伯爵也有所放松;他咽了口口水,努力把视线从舞女莉娜身上的薄纱移开——那侧面开口里若隐若现的雪白对于老人家来讲冲击力过于强大了。
怪不得其他贵族都沉迷在这种东西里面,确实刺激啊。戴维伯爵这么感叹着。
吟游诗人歌唱着欢乐的曲调,棚顶上的蜡烛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壁炉里的火焰在应和着舞女的步伐,席间美食的香气让人心情舒畅!
啊,多么美妙的夜晚!啊,多么和谐的乐章!
戴维伯爵不由得多喝了几杯;他并不是个擅长喝酒的人,很快他就有些醉了。
他迷糊糊的双眼看着勒兰侯爵向着自己的封臣连连敬酒;他似乎和他们很聊得来。
说起来,除了一开始的寒暄之外,勒兰侯爵就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啊……想到这里,戴维伯爵有那么一丝的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各位才华横溢的吟游诗人、演奏者,请稍稍歇息一下。”勒兰侯爵突然站起了身,大声对着会客厅里的人说道。
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不只是歌者奏者,连喝酒谈话的侍从们都停了下来。
原本略显喧闹的会客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这种举措很明显不符合礼法;按照礼数,他应该通告身为主人的戴维伯爵,让他下令那些人暂且停下。
戴维伯爵稍稍有些不悦。
“我,勒兰·灰,火石城侯爵,将要为戴维伯爵献上一份大礼!”伴随着勒兰侯爵的声音,四个侍从抬着礼物箱走进了会客厅,来到了长桌前那一小块空地上。
对,还有礼物。想到这里,戴维伯爵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勒兰侯爵走到了礼物箱旁边,撕开了丝带,打开了盖子。
戴维伯爵虽然眼睛有点花,但还是能够看得清里面装的是什么的。
那是一把有着精钢外骨架的连发短弩。
这可绝对不是便宜货,法雷斯王国能够打造出这种短弩的工匠绝对不多见,整个北境都找不出来几个!
“我想要把这份礼物送给您,戴维伯爵。”勒兰侯爵拿起了短弩,略微摆弄了一下,右手握紧拉杆,一用力,上好了弦:“这里面装着的金属箭矢,其箭头是由‘德斯拉普’钢铸成,一共十发,价值连城,无坚不摧……”
“这……这么贵重的物品……”戴维伯爵咽了口口水,“您居然能慷慨相赠,实在是……”
“不,您别误会。”勒兰侯爵嘴角略微上扬,将短弩瞄准了戴维伯爵的头颅:“我要送给您的……”
“只是一根箭矢罢了。”
说完,勒兰侯爵扣下了弩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