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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五章?美人迟暮(十四)

    长安,太平公主府,书房。

    权策处理了几桩政事。

    今年武后驻跸骊山,不返回神都,祭拜大飨以遥祭方式进行,仪礼从简,外藩入朝,不参与祭礼,改为朝贺。

    武后令上官婉儿处理正旦朝贺事宜,借口轻描淡写,只是因权策赈灾在外,一应筹备,不宜久拖,看似合情合理。

    然而对于敏感的朝官们而言,却是个不大不小的信号。

    陛下对权相爷,显然是一手重用,一手提防。

    旁人或可隔岸观火,生发些议论,私下里要么为权策抱不平,念叨鸟尽弓藏,伴君如虎之类的,要么暗自欢喜,庆幸总算有人还能抑制着些权策,有一丝丝光亮在,给他们留下些许幻想空间。

    但当事人,却是最难受的。

    一个是新任的春官尚书宋之问,一个是鸿胪寺卿潘介。

    两人颇有些共同点,都是一般的声名狼藉。

    宋之问阿附张易之,逢迎拍马,牵马坠蹬,毫无骨气节操,行径令人作呕,潘介是以下谋上,落井下石,趁着上司甘元柬落入狄光远谋算中,非但不援手,反而大肆诬告举发,为狄光远输送弹药,间接导致甘元柬先入狱后丧命,为人所不齿。

    还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处境尴尬。

    张易之失踪,宋之问失了倚仗,只能勉强与张昌宗建立关系,试图寻求奥援,然而,张昌宗连族兄张昌期都庇护不住,颓败之势暴露无遗,他也是心猿意马,惶惶不可终日,寻摸着改换门庭。

    潘介因协助狄光远弄死了甘元柬,立下功劳,算是成了狄光远的人马,权策党羽的外围,名头虽大,但实质如何,只有潘介自己冷暖自知。

    权策党羽,是朝中中流砥柱,主力人马都是位高权重,精强务实,官场手段也凶猛,但许是因为朝野士林文坛、清流言官,大多是权策的天然侧翼,时常歌功颂德,也有所砥砺监督,在道德名声等大节方面,颇为爱惜羽毛。

    潘介上位,丑态暴露人前,权策党羽中人,甚少有人愿意接纳往来,闭门羹吃了不少,即便他折节下交,与官位低一等的郎官往来,闭门羹虽没了,也是冷淡疏离,敷衍其事。

    因而,潘介一直战战兢兢,进退两难。

    上官婉儿主持正旦朝贺,这两人的选择也是趋向一致。

    只做个中间人,上传下达,矛盾纠结,一律上交,不尽心,也不尽力。

    上官婉儿岂是易与之辈,弹章蜂拥而至,几乎将两人淹没。

    宋之问先是向张昌宗求救。

    张昌宗却是为难,他连武后的面都见不着,朝官买他帐的人寥寥无几,内侍省以往捧着二张兄弟,却最是现实,风头不对,翻脸不认人,张昌宗泥菩萨过江,哪里有余力管他

    于是乎,宋之问抓住了机会,干脆利落改换门庭,投向了太孙李重俊。

    潘介则迅速书信给权策,等待他的回应,许是跟宋之问一样,也想着求助无果,便另投他人。

    只可惜,权策却不是孱弱无力的张昌宗。

    权策写了回信,却不是给潘介的,而是给神都留守狄仁杰的,令他设法尽早将潘介处理了了事,免得上蹿下跳,令人烦恶。

    狄仁杰出手办理此事,最为合宜。

    他虽已经融入了权策一党,但明面上仍旧保持相对独立,以安抚旗下的中立派系人马,由他出手处置潘介,可以说是中立人马看不惯潘介的人品,也可以说是当父亲的宰相狄仁杰,出手拾掇儿子狄光远的残局。

    这样一来,能够尽量淡化此事的派系争斗色彩,让权策一党保持相对平静,尽量降低抛弃同党的杂音。

    权策同时安排人传信给上官婉儿,令她尽早绸缪鸿胪寺卿的人选,将外藩事权接了过去。

    武后既是乐意扶植上官婉儿,他自是不会阻拦。

    终归不过是左手倒腾到右手。

    平心论,权策并不乐见武后过于信任上官婉儿,并加强她的权势,这对于他,毫无影响,但对于武后本身,却是越来越不可承受之重。

    待到底牌揭开之时,腹背受敌,权策倒是担忧武后能否承受得起。

    除此之外,夏官尚书郑愔上门请命,事由是西塞神武道全军班师回朝与正旦日献捷之事。

    若是可以,郑愔并不愿直面权策这位首辅宰相,实在是前两遭都饱受权策强势压制,很不愉快,留下了阴影。

    但事关军事,分管之人名义上是宰相欧阳通,能拍板落槌的,却只有权策。

    想到日后,只要在夏官尚书任上,便少不得面见权策议事,郑愔为自己深感哀戚。

    事情虽不复杂,但涉及军卫排位和功臣主次,却很是敏感,稍不注意,便得罪了大人物,足令人心弦紧绷。

    头一道难关,便是献捷之人,是立节郡王薛崇简还是魏王武延基先导之军,是南衙左领军卫还是北衙焰火军

    权策思忖片刻,“以立节郡王献捷,魏王次之,以左领军卫先导,焰火军次之,序列中排除公孙雅靖,增补狄光远”

    “酋首贡献,论钦陵和一应中下将官都可献上,将逻些城方面达扎恭的首级撤下,与赤德祖赞的尸身,一同送至神都四方馆吐蕃使团,表明警告之意,也避免过度刺激吐蕃”

    翻了翻眼皮,冷哼了一声,“本相措置,你可报与上官昭容,若她有异议,再来报我”

    “相爷,下官,下官”郑愔被权策一口道破了心事,惊骇之下,支支吾吾,难以清楚言语。

    权策却懒得理他,随口呵斥,“退下”

    “是,是”郑愔讷讷应命,倒退出门,心中苦水翻涌。

    门扉轻启,权策的政治大秘书,尚书省左司郎中李昌鹤进门来。

    “昌鹤,安东都护府靺鞨使团到了何处”

    “禀相爷,已经过了河北道,进了河南道境内”李昌鹤躬身回应。

    “传话给邓怀玉,让他安排,将契丹蕃将骆务整和靺鞨世子大祚荣放进迎接队伍中”权策闭着眼,仰面靠在椅背上,“记住,此事隐秘,不要惊动太多人,也不要张扬”

    李昌鹤应命退下,脚下沉稳如故,双手却紧握成拳,脸上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在权策身边效力许久,终于获得了为权策处置私密事的机会。

    “绝地,传令给崇敏,让他负责坐镇指挥,咒日前出新安县,可不择手段”

    “此事,我只待结果,不问死伤”

    权策的眼睛仍旧没有睁开,眉头蹙成疙瘩。

    “是,主人,可须令咒日与瑶环娘子见面”绝地瞧着他,心中微疼。

    权策犹豫了下,摇头拒绝了,“不必了”

    “是”绝地顿了顿,罕见的多嘴了一句。

    “瑶环娘子,定会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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