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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二章 手可摘星辰(五十)

    长安,骊山,笼罩在阴云之中。

    武后离开神都,不过才五个多月,好好的都城,竟似变成了修罗场。

    先是安乐公主几次三番遇刺,再是抹黑攻讦权策,沉渣泛起,现在,竟连东宫也没有逃脱魔爪。

    鸿胪寺卿甘元柬死了,成王李千里死了,梁王武三思、相王李旦和安乐公主李裹儿,都遭了家法处置。

    本以为神都已经够闹腾,却不料,还有更大的惊喜在。

    东宫太子李显、春官尚书李尚隐,加上个方城县主,接二连三,以各种缘故、各种死法丧命,其间隐隐约约,像是有一条诡异的线条相连,又像是多方黑手,彼此相维相推,造成如此惨烈局面,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武后闻讯之后,当即卧病。

    她的体格向来硬朗,除了牙齿时常疼痛,难以治愈之外,极少染病,至少在朝堂外界,都是如此看待。

    但是细细想来,不难窥出端倪,她位居九五,年事已高,一旦卧病,并非简单的事情,极易牵动朝局,引发纷乱,即便真患了病,怕也隐匿保密为先,不敢宣扬。

    而今,她在飞霜殿,当着众多随驾朝臣的面,晕厥过去。

    权策当机立断,下令东都千牛卫和羽林卫封禁骊山和华清宫,令长安留守府,尽起地方铺兵官差,封闭城池四门,随驾公卿朝官、居住在长安的皇族勋贵和留守府官员,没有他亲手签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违者以谋逆论处。

    命令一下,羽林卫率先行动起来,四万余大军自驻地开拔,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骊山内外,围得水泄不通,飞鸟难度,长安城中,铺兵官差严密戒备,稍有言行不轨,便从严缉拿,宁枉勿纵,一片风声鹤唳,肃杀气候。

    倒是东都千牛卫接管华清宫防务,遭到了张易之手下奉宸府武士的反抗,张易之态度坚决,不肯退让半步,扬言武后御驾之侧,必须有奉宸府中人护卫。

    两相对峙未久,羽林卫将军权竺策马赶来,二话不说,张弓搭箭,一箭射中张易之发髻,东都千牛卫立时刀出鞘弓上弦,整齐列阵,大踏步向前进逼。

    奉宸府到底只是乌合之众,人马多是草莽之辈,在东都千牛卫铿锵的脚步声中,队列零散,挤成一团,节节后退。

    “尔等,在陛下寝殿前妄动刀兵,庐陵县公,欲反乎?”张易之躲在密层层的护卫群中,脸色青白一片,顶着头上的羽箭,戟指权竺,试图攻心为上。

    “我等奉命行事,恒国公横加阻拦,才是真正的图谋不轨”权竺丝毫不畏惧,反唇相讥。

    “你……东都千牛卫官兵听着,尔等若迷途知返,仍是北衙禁军,陛下亲卫,本官既往不咎,若是附逆作乱,待陛下康复,尔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张易之改了路线,冲着东都千牛卫的士兵喊话。

    “咚咚咚……”

    回应他的,只是整齐的脚步声,没有一丝杂音。

    这支伴随权策起家发迹的荣耀之军,心志与战力一样,坚如磐石。

    奉宸府眼见退无可退,骚乱不已,不少人激发了凶性,拔刀出来,发一声喊,要与东都千牛卫来一场绿林道上的火并。

    一触即发之际,飞霜殿里头门户洞开。

    “噔噔噔……”

    密集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里头涌出近百名东都千牛卫官兵,有条不紊,各自站准哨卡岗位,旁若无人。

    张易之瞠目结舌,猛然转过身,望着重门叠户的飞霜殿,目光阴森。

    里头,有内贼。

    权竺冷笑连连,伸手一挥,身边的官兵停下攻势,利落散开,占据了外围的哨位,正好与里头那波兵马无缝衔接。

    张易之拥着一众奉宸府武士,夹在中间空地上,进退不得,尴尬得要命。

    一把将头顶的羽箭扯了下来,发带随之凌乱,披头散发,尊贵矜持形象再也维系不住,索性撒起了泼,跳脚大骂,“权竺,你胆敢擅自调兵,侵入天子正衙,待陛下圣躬康复,本官定要参你一本,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权竺也不答话,只是作势再度张弓引箭,吓得张易之连滚带爬,躲到手下背后头,狼狈不堪。

    “嘁……”权竺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张易之自觉颜面大失,不肯示弱,扬声道,“本官偏要进殿,看谁敢拦?”

    他大踏步在前,官兵顺势两分,让出道路,倒是没人拦着,只是他身后的武士,却不得寸进,都被雪亮的刀锋阻隔。

    张易之反复纠缠,东都千牛卫的官兵只是不理,他进出随意,这些武士,却是只有退出飞霜殿一条路是通的,旁的都不允许。

    张易之到底没有胆气真与东都千牛卫抡刀子开片,闹腾良久,恰巧有下属来禀事,要他去地官衙门商议公务,张易之就坡下驴,领着手下人退出了华清宫。

    他不会想到,这一次退出,是他手中武装的彻底退出,自此以后,奉宸府武士,再也未曾踏足宫禁半步。

    又是一日清晨,飞霜殿前,权策率领随驾朝官,例行问安。

    报丧的信使已经来了五日,许多事情不宜继续耽搁,朝中臣僚不少都主张从速以武后的名义,将太子李显的安葬诸事定了下来,再奉驾回鸾,到神都中枢坐镇,以防生变。

    权策一直没有松口应承,牢牢掌控了长安和骊山两地的控制权之后,便没有更多的动作。

    行礼既毕,他仰头凝望着飞霜殿的巍峨飞檐,驻足良久。

    身后的朝臣公卿,也都静静站着,朝臣们是出自政治需要,权策作为朝臣之首,他没有离开,他们离开了,保不齐就是罪过,公卿们则更简单,权相爷这般故弄玄虚,倒要好生瞅瞅,能玩儿出甚花活儿来。

    没过多久,飞霜殿门户大开,上官婉儿带着一行宫女翩然而出。

    “陛下身子大好,召权相爷入内觐见,其余人等,各安其位,静候旨意”

    “权相爷,请吧”上官婉儿声音并不平稳,甚至透着些敌意,她在朝中的头马大臣,不明不白死在神都,武三思下的手不假,那上蹿下跳的武崇敏,定也脱不得干系。

    这般作态,实在瞧不出,那个与权策暗通消息,早早将武后的病情底细泄露得干净的人,也是她。

    “有劳昭容”权策整了整衣冠,掸了掸衣袖,含笑施礼,智珠在握,温润如故。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大殿中,后头文武公卿,交头接耳,都颇觉此间深不可测。

    “啧啧,这权相爷,也是打小瞧着长大的,竟出息成这副模样,能掐会算,本事大,又生得好看,不怪能讨得陛下宠爱欢心”

    文武大臣讳莫如深,公卿们大抵粗鲁,张口便嚷嚷,声音还挺大。

    众多在肚皮中打官司,玩弄城府的朝臣,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纷纷侧目,脚步快了几分,可不想与他们混作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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