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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手可摘星辰(十八)

    继神都洛阳之后,长安也有传言甚嚣尘上。

    矛头所指,都是权策。

    长安表现出了赳赳老秦很是合拍的风格,洛阳还要含沙射影,有几分婉约,那么长安便是大鸣大放,无论是幕后之人,还是散布传言的意图,都是光明磊落,一眼可望穿,再透明不过。

    如此行事,大大不合常理。

    起初还颇有些人议论,笃定是有宵小之辈,冒用了成王李千里的名,试图一箭双雕,抹黑了权策的同时,也将李千里陷进去,甚至还影影绰绰,有了怀疑对象。

    却不料,当事人很快便有了新的动作,两京朝野,瞠目结舌,这个猜测没有人再提。

    李千里在圈禁中,不便外出行走,听闻有人怀疑作俑者不是自己,大为光火,以为是有人抢功劳摘果子,一蹦三尺高,嗷嗷叫着要挥动如椽巨笔,写了一封酸气冲天的揭帖,张贴在府邸外的墙壁上,强烈声明自己的丰功伟绩,并奉劝某些无耻之人自重节操,莫要吃相难看,贻笑大方。

    李千里以莫名其妙的自信和高调入局之后,神都的鸿胪寺卿甘元柬,不知何故,动静渐渐消停下去。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前头大肆散播谣言,已经引来足够的关注,想要脱身,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神都官场突然冒出不少人,各方派系都有,有意无意间炒冷饭,翻来覆去散播车轱辘话,言必称甘大鸿胪如何如何,不只将热度仍旧维持得高高的,还强行将甘元柬顶在前头。

    一时间,两都之地,一边是甘元柬,一边是李千里,扛起了浩荡的舆论大旗,攻讦权策阻塞贤路,逼反蕃邦,意图扩大军方势力,居心叵测。

    吊诡的是,无论是李千里嚣张狂妄,荒腔走板,还是甘元柬中途缩卵,挣扎着想要上岸,两都攻势日甚一日,几乎白热化,权策一方却保持了耐人寻味的沉默,不只是他本人,还是他的盟友和党羽,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意外的镇定和淡然,在朝野文坛有不同的解读声音。

    有的认为是宰辅气度,肚中能撑船,不以些少流言为困扰,只要没有进入官面程序,自然不必予以理会,士林这边一如既往吹嘘得厉害,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之类的溢美之词连篇累牍,说起来,文坛一直有一股将权策神话的冲动,若不是有韦处厚、明山宾等人引导压制,说不定权策没有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之中失手,却死在了自己的党徒手中。

    另一边,则认为权策要么是傲慢,仗恃武后宠信,目中无人,要么是心虚,难以正面消解李千里和甘元柬的诘难,侧面印证这些还停留在街谈巷议的攻讦,不是空穴来风。

    攻讦在继续,各方的分析议论也在继续,权策的沉默也还在继续。

    神都,却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直娘贼,权策的人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为何狄仁杰的人、上官婉儿的人,还有狗日的李重福的人,都来咬我?”甘元柬像是一头困兽,粗劣的咒骂在口中连串涌出。

    是的,在甘元柬看来,现在这些打着他的旗推波助澜的朝官,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咬他。

    他是个按部就班爬升起来的官僚,对朝争运作的大规矩和潜规则,极其讲究,李千里野兽一般横冲直撞的作派,他不只是欣赏不来,还嗅到了危险气息。

    奈何为时已晚。

    下首站着他的心腹清客,此时不敢触霉头,轻声顺着他道,“狄仁杰的人确实比较意外,但他的支持力量相对松散,他对这些人的约束力,应当是有限的,动机可能比较复杂……上官婉儿与权策有嫌隙,大抵不愿放弃这个折腾权策的机会,李重福的人么,可能与梁王殿下反水有关……”

    甘元柬眉眼一立,旋即醒过神来,所谓的梁王武三思反水,指的是在千金公主府夜宴上,相王李旦、梁王武三思一同撺掇李重福对东宫出手,结成了隐晦的同盟,然而,在尾声阶段,武三思暴露出了真实面目,骤然倒戈,拿出解药,救下了李重俊,并借着这个功劳,顺利谋得复出,而将李重福和李旦扔在了一地鸡毛之中。

    李重福和他背后的二张兄弟趁机煽风点火,无论烧着的是权策,还是武三思,他们都乐见其成。

    “狗娘养的,这些混账,太过阴损可恶”甘元柬弄清了缘由,仍旧骂骂咧咧,但心气却顺了,他们的招数不光彩,但没有出圈儿,怪就怪他自己,行事不慎,为人所趁。

    不,甘元柬不承认,要怪,就怪那半路杀出的怪物李千里,活生生将他的文火慢炖大餐,给弄得糊臭难闻。

    “我呸……”甘元柬愤愤然啐了一口,“下去预备,我要面见梁王殿下”

    “东主,以学生之见,殿下怕是,怕是不会见你”那清客小心翼翼地道。

    甘元柬愣了愣,他如今是非之身,以武三思极为擅长趋利避害、灵巧有余而坚定不足的政治秉性,这个说法,确乎是成立的。

    “为之奈何?”

    那清客沉吟半晌,谨慎道,“学生有一计,然而实施起来,怕会伤了些和气”

    “什么时候了,要和气作甚?尽管直言”甘元柬带着些气怒。

    “东主,要让梁王殿下冒险见你,只能让他不见你,要冒更大的风险”清客双目灼灼,“梁王殿下的掌珠,方城县主,许给了吐蕃世子赤德祖赞,东主为鸿胪寺卿,大可先召见赤德祖赞,再做出姿态,要求见方城县主,则梁王殿下,势必会加以阻拦,主动召见……”

    “嘶……”甘元柬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伤和气”

    他主张接受论钦陵的条件,撤兵、让出吐谷浑,以完成论钦陵内附,也是因此,与权策政见不合,才对上的,要是他私下与赤德祖赞有勾连,还牵扯上方城县主,那么他就有里通藩国的嫌疑,他指责权策逼反论钦陵,那么反过来讲,他便是协助吐蕃逻些城方面,达成将论钦陵从高原驱逐出去的目的。

    方城县主在其中,武三思也跑不掉。

    “咚”

    甘元柬沉思良久,终究是自保的欲念占据了上风,重重一拍桌案。

    “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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