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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六章 手可摘星辰(十四)

    神都,安乐公主府,正寝。

    新的牌匾已经重新高悬,安乐公主李裹儿却仍是卧床不起。

    她从未体会过人生如此之痛。

    正门前的牌匾全实木打造,用的是整块金丝楠木,这种木料坚实细密,耐腐防虫,不易变形,千金难得,重量也颇为可观,加上上头的涂漆和镂刻金字,足有百余斤,好在下落的过程中倾斜了一些,砸在了肩背上,要是直接拍在她头顶上,怕是性命堪忧。

    李裹儿咬着牙齿坐起身,牵动伤处,以她的坚忍心性,仍旧忍耐不住地嘶嘶倒吸凉气,连声呻吟,痛不欲生。

    “殿下……”影奴在旁边,只敢虚虚牵引着她的玉手,不敢触碰,垂首嘤嘤饮泣,心疼得泪眼迷离。

    “嗯……查出了是谁么?”李裹儿闷哼一声,脊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额头上沁出涔涔汗珠,眸中狠厉之色,将绮丽如画的面孔,都带得扭曲了。

    “狄仁杰抓了将作监的工匠和冬官衙门的事务官,奴婢无法接触到他们本人,便盘查了这些人的底细和人脉,发现有个线索指向原麟趾殿的一个内侍,不出意外的话,相王李旦应当脱不得干系”影奴咬牙切齿,恨不能咬下李旦一块肉。

    “是他?倒是执着,死咬着不放呢……呵呵,罢了罢了,这一遭是我漏算了,愿赌服输,这身伤,也怪不得谁”李裹儿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也是突然遭到发遣出宫,扰了她心神,只顾着谋划苦肉计,博取眼球,避免被边缘化,却忘了提防身旁的饿狼。

    “殿下,李旦的长子寿春王李成器,近来也跟李重福往来得热络,还张罗了些酸丁,在街头巷尾给李重福洗刷污名,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们为敌,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为殿下报仇”

    “李旦名下的虞山军,自打权相爷校阅后,分裂态势加剧,敌对情绪浓重,向着他的还在下风,沾点儿火星子就会爆,不如设计一番,也让他尝尝切肤之痛”

    影奴恨意滔天,恨不能将虞山军的炮弹全都引燃,将李旦炸个尸骨无存。

    “是啊,他毕竟当了皇帝又当皇嗣,一直在京城,根底比我们埋得深……他名下有虞山军,南衙军卫,也残余了不少的死忠将士,朝中的豆卢钦望和袁恕己等人,都位居冲要……”李裹儿的方向却像是有些偏了,给李旦长起了威风,眼中泛起异样的亮光。

    影奴不解地眨了眨还带着泪花的眼睛,撅着嘴巴不服气,“殿下,李旦再怎么厉害,咱们也不用怕他,再说了,朝中有权相爷在,李旦也翻不起大浪来”

    “要是我和李旦联手呢?”李裹儿一问西来,震得影奴大惊失色,张口结舌。

    “殿下,咱们,咱们不是和梁王殿下结盟了么?他们两家,能相容?”

    李裹儿冷笑一声,使劲儿拍了拍床榻,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咬着牙,脸颊扭曲了许久,才抖着嘴唇缓过劲儿来。

    “武三思,不足恃,首鼠两端,居心叵测,说是结盟,转过身便去找李重俊那奴儿讨官,将武崇训弄进东宫做了太子宾客,想的不外乎是左右逢源,占尽东宫的便宜,他三心二意,我又岂会任他玩弄于股掌”

    影奴听了,虽也恼怒武三思,但对李旦的戒心更强,小心地道,“可是,可是李旦也不是善类,且近来行事,很是偏激,与他联手,难保不为所累,到时候,怕是后果难料”

    “呵呵”李裹儿轻笑一声,眼中异彩连连,“我要的,正是他这股子疯劲儿,要是都风平浪静,按部就班了,就该李重俊得意了,还有谁会记得我呢?”

    “殿下……”影奴还待劝说。

    李裹儿却不听了,“休要多言,我自有分寸,你且说说,这两日,长安和洛阳,都有什么消息传出?”

    “吐蕃贵女没庐氏协尔去了定王府,与信阳王相会”

    “狄仁杰请罪,获陛下宽慰,不予责罚,这老倌儿也不知哪里投了陛下缘法,查案也不尽心,中枢钱庄洛阳分成立,他还有脸亲自前去撑场,三不五时就要过问,本末倒置,真真老糊涂”

    “呵呵”李裹儿听了影奴夹带着私货点评的消息,津津有味,笑出声来。

    影奴红了脸,不敢再造次,老实禀报道,“鸿胪寺卿甘元柬对权相爷处置论钦陵内附的方略有所不满,朝野也有不少议论,说是权相爷怀有私心,有意拦阻甘元柬立功,将好好的内附,变成了逼反”

    “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甘元柬也配”李裹儿嗤之以鼻,再是与权策道不同,她对他的胸襟气度和为国之心,从未有过丝毫怀疑,“还有么?”

    影奴点点头,“天官衙门新科进士铨选任官之事,似是有所反复,定王殿下一直在衙署斟酌此事,数日未归”

    “郢国公薛崇简随权相爷到了长安,便入了领军卫军营,权相爷对他期望不大,在营地左近,留了亲信管事带人候着,似是预备着随时将他接回府”

    “咯咯咯”李裹儿笑声清脆,又牵动了伤处,“嘶嘶……大兄这哪里是期望不大,这是鞭策崇简呢,崇简最是要脸面,见了这布置,怕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死也不会做逃兵的”

    影奴垂首不语,她甚少见公主笑得这般烂漫,她脱口而出的大兄,也极能说明问题,心下忧虑,若公主真与李旦缠结在一处,行事失了分寸节制,怕是芥蒂日深,再难与权相爷相见。

    李裹儿笑过之后,猛地想起了什么,“等等,你方才说,武攸暨在重新斟酌铨选任官之事?”

    影奴的思绪没有她转得快,愣了愣,才点头道,“正是,听闻定王这段时日一筹莫展”

    李裹儿的面上飞上了一丝兴奋,“哼哼,无往不利的权相爷,这一遭也吃瘪了”

    影奴不解,“权相爷在华清宫张罗如意小娘子的满月礼,此事与他何干?”

    李裹儿不答,权策携天官衙门的铨选任官奏疏入长安,却落得无声无息,没了下文,显然这份奏疏没有被武后认可,这一批新进士,大多属于权策一党,他们的前途陷入混沌,正是报复春闱一箭之仇的良机。

    李裹儿闭着眼思虑半晌,终于将眼前的几缕线索,整理清爽。

    “影奴,你安排府中管事,去拜会相王,传话给他,要是不想被狄仁杰纠缠,就将线索,尽可能留在将作监和冬官衙门,牵连越广越好”

    “派人去唤狄仁杰,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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