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府,歌舞大堂。
此处荒废已久。
太平公主没有定情权策的时候,这里曾很是热闹,美男俊彦,往来如梭,她与千金公主联名举办的画眉宴,便是在此处。
委身权策之后,太平公主视此地为过往羞耻,从不踏足,府中上下,也无人提起,俨然成了禁忌。
权策牵着太平公主的手,穿过花团锦簇的后花苑,越过烟波淼淼的人工湖,沿着鹅卵小径,漫步来到歌舞大堂前。
这是一座三层楼阁,二楼上有宽阔的露台,白玉石铺地,波斯毛毯,檀木栏杆,触目都是高贵的紫色,依稀诉说着它曾有的辉煌岁月。
权策驻足仰望,神色莫名。
太平公主的双眸烟雨蒙蒙,眼中只有他丰神如玉的脸颊,心中纷乱,有些忐忑惧怕,也有些幽怨委屈,无以言表。
她有过放浪形骸,她不愿去提起,更不愿展露在权策面前,但若是他想要看到,将她的过往撕扯开来,她也并不会遮掩什么。
权策举步欲上楼,太平公主却紧紧拉着他的手,脚下分毫不动,无论他要如何,总要给她个说辞,这般悬在半空,她受不得。
权策手上用力,将她拉到自己前面,他在后头将她拥住,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腰间的丝绦,轻笑道,“呵呵,不过是一处楼宇,哪里值得在意?”
权策突然的温情,让太平公主玉体如酥,娇娇的翘起了红艳艳的丰唇,弱弱反抗道,“哼,权大右相来此,是一着不慎,引火烧身,想要纵情声色么?”
“哈哈哈”权策朗声大笑,倒是也不讳饰,一边在她耳边絮语,一边抱着她前行,“此事,我有两个意外,一者,武三思竟能无耻到如此地步,连地下人都不肯放过,二者,东宫韦氏,竟然无智荒诞至此,以为吃定了我一般,咄咄逼人,真真令人齿冷”
“那母皇呢?上官婉儿传出的消息,母皇对武三思的鼓动态度暧昧,你意外么?”两人拥抱成一体,像是一只四脚兽,一步一挪,太平公主身子靠在他怀中,感受他温热的吐息,动作不由自主,随着他的节奏,缓缓迈着步子,微微侧首询问,嘴巴又嘟了起来,若不是上官婉儿这条消息,权策也不会改变策略,由针锋相对改为全面妥协。
“意外,也不意外”
权策幽幽一叹,帝王之心,诡秘善变,武后这个女皇,更是将此发挥到极致。
他本想做一出戏给武后看,显示他并不是一家独大,却不料,武后亲自涂了粉墨,下场演了出挥泪斩马谡,那么,他不妨将这出失控的折子戏,演成一出连续剧,给武后的疑心病,下一剂猛药。
“你让出了外藩事权,朝中和母皇,都尚未表态,后续,该何以为继?”
太平公主抬起玉手,向后抚摸着权策的脸颊,局势不如心意,她的情郎,一开局便不得不将底牌掀开,她相信他的承诺,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会力保武崇敏的心愿得偿。
她不会再像当初,怨他是个傻子,她只是心疼。
权策一路行来,由微末校尉,到位极人臣,阴谋诡计用了不少,杀伤人命更是无算,相位之下,白骨皑皑,但在太平公主眼中,权策却是一身洁净,宛如当初,他在朝中搏杀,要么为了自保,要么为了家人,要么为了家国大政,时刻不忘自制克己,几乎从未敞开心怀,放纵心意,午夜梦回,她都会为之心酸难眠。
“呵呵,后续,我还会让,就看他们,有没有福分吞下去了”权策轻笑出声,眼中寒光星星点点。
太平公主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心安神宁,不再言语。
权策站在露台上,环顾四周,此处已是太平公主府最边缘,隔着十余丈的空地,有一道黛瓦白墙,墙外便是坊市街道,如此距离,丝竹管弦,轻歌曼舞,外间都不得闻。
“将这里修整一下吧”年久失修,阁楼上处处可见斑驳痕迹,权策摇头,“若你心境有碍,重换个色调也可,紫色太过艳俗,换成金黄色好了”
“咯咯咯”太平公主听了,笑弯了纤细的蛮腰,“你这小贼,最是讨人嫌,紫色艳俗,金黄色便不俗了么?”
“金黄色很好啊”权策面带笑意,摇头晃脑,“金黄色,秋天的颜色,收获的颜色”
太平公主翻了个白眼儿,不与他拌嘴,四处打量,已经开始思索该如何改装,才能让金色调的阁楼,稍稍有格调一些。
“噔噔噔”爬楼梯的脚步声急促响起。
香奴快步上前来,“殿下,权郎君,方才收到千金殿下传来的消息,陛下在长生殿召集重臣议事,宰相九卿等人皆在列,太子相王和梁王都奉诏前去……”
“却没有宣召我”权策打断香奴的话,矫首望天,“要商议的,便是如何处置我,不审而判,并不稀奇”
“大郎,母皇,也太过分了些……”太平公主高耸的酥胸急剧起伏,脸色铁青,最后的结果不重要,武后这般做法,已经算得是羞辱。
权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拈起太平公主一缕青丝,“太平,莫要生气,去备下笔墨,我要涂鸦几句,聊以遣怀”
太平公主眼圈微红,拦下了打算代劳的香奴,快步下楼而去,亲自为权策张罗笔墨纸砚。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太平公主颇解诗文,未曾读罢,已然埋首权策怀中,抽噎不止。
香奴并不通翰墨,却与权策连心,只觉柔肠百转,心绪跌宕,不能自已,默默靠近权策,想着用自己的馨香温柔,予他些许慰藉。
“噔噔噔”楼梯上,脚步声再起。
却是绝地。
“主人,属下奉命查探那在满堂彩赌坊以一百贯押注之人,其人名唤长生,乃是梁王武三思身边的随身小厮,押注次日,他又去押注,押了一千贯,押的是有两家会援手上官昭容”
“属下觉察那赌坊有古怪,便安排人手跟踪,发现那背后操盘的,是崇行郎君手下得用的粟特人,曹令忠”
“吧嗒”
权策将手中笔丢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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