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策做了什么?”
张易之与武三思的矛盾强行按了下去,东宫和相王府又对上了,此起彼伏,令武后心力交瘁。
自从权策拜相以来,除了与东宫的短暂交手,他似乎一直在扮演着隔岸观火的角色,白衣飘飘,坐看各方势力红着眼睛,打生打死。
武后不愿意,却又不能不怀疑他。
“陛下,权右相近段时日,去了一趟青要山,主持了清河崔氏青要山书院的奠基仪式……接见了吐蕃王后尼雅氏,准许在国子监就学的吐蕃世子赤德祖赞,前往四方馆探望母亲,尼雅氏以厚礼馈赠,权右相未曾拒绝,因此之故,吐蕃大相论钦陵不甘落后,也送了厚礼,引得外藩使团纷纷效仿,这段时日,新安县公府收下的礼物有上百车之多……”
“权右相夫人,安戎郡主云曦往定王府去了一遭,回府之后,聘用了几个粟特人当账房……”
“庐陵县公权将军这段日子在国子监走动,似是因赤德祖赞见了母亲,同样在神都为质的靺鞨世子大祚荣心绪不稳,他前去安抚……”
谢瑶环呈上厚厚一摞卷宗,拣着其中要紧的,一一禀报。
“他有没有见过郑重?”武后突地发问,双眼精光四射。
“见过,郑监令隔不几日便会到新安县公府拜访,常带着妻子甄氏和长子郑冀,是通家之好的模样”谢瑶环丝毫不乱,翻着卷宗,指点给武后看,里头记录详实。
“那郑重又在作甚?”武后侧躺下,屈起一只手臂撑着,姿态慵懒。
“不知是否权右相下令,郑监令与济阳郡公分管的少府监差事,有所变动,原本郑监令主内,济阳郡公主外,近来似是在调换,郑监令主外,济阳郡公主内,郑监令趁着外藩使团在京,忙着与外藩豪商接触”谢瑶环谨慎对答,犹疑道,“郑监令除了造访新安县公府有记录,旁的私下动向,并不详尽,奴婢失职”
武后阖上双目,摆了摆手,“怨不得你,退下吧”
“权右相什么都没做”
武后耳边响起张易之的回禀,控鹤府虽元气大伤,却限于暗探行动人手,对朝中重臣的盯梢眼线,损伤不大,但控鹤府新立不久,毕竟粗疏,不像内卫这般,有据可依,有案可查,张易之所说的权策什么都没做,指的是权策没有异常动静。
“书院,外藩,粟特人”武后轻声呢喃,都是熟悉的字眼,权策在她面前提过的。
武后强打精神,脑中急转,复盘了东宫和相王府对上的经过。
李旦派人去山南道,山南道是韦玄挺所领,也是东宫的势力范围,许是发生冲突,东宫愤而捅到朝廷,权策裁断,将李旦心腹高力士等人羁押讯问,李旦反击,布下杀局,将韦淋置于死地,断了东宫两条臂膀。
更俊俏的是,李旦的局,还利用了权策。
“旦,早果敢至此……”武后念叨了半句,又戛然而止,李旦若是早先便有如此能耐,他许是,并不能活到现在。
“呼……应不与他相干”本心便倾向信任权策,又有了梅花内卫和控鹤府的佐证,武后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额头,冷哼道,“两个孽子,一个毒妇,且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扔掉烦心事,武后颇感疲惫,转念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露出一丝笑意,“收外藩重礼,哼哼,小东西,是在自污么?都是跟他母亲学的,忒小家子气”
“陛下”外间传来一声轻唤。
“婉儿么?进来吧”武后瞄了她一眼,“瞧你美滋滋的,可是有甚喜事?”
上官婉儿笑靥如花,“咯咯咯,陛下,春闱将至,神都热÷书了不少的贡举举子,往臣妾这里送行卷的不少,臣妾翻了翻,有才气的没见着多少,倒是瞧着个滑稽可笑的,您要不听听?”
“哼哼”武后先就轻哼了两声,点了点上官婉儿的眉心,“多大的人了,孩童也似,你当晓得,科举改制,荐举名额锐减,以笔试为重,可仔细着,莫要坏了朕的大政”
“臣妾晓得轻重呢,陛下”上官婉儿晃了晃腰肢,跺了跺脚,有些小女儿家娇羞之态,只可惜她的身子早已长成,动作之间,玲珑娇躯随之波动,瞧着颇为违和。
武后见状,不由笑出声来,看着在眼跟前长起来的上官婉儿,再想着外朝领袖一方的权策,心底暗暗叹息,莫不是因她是女流,紫微中宫出了逆变,若不然,如何解释,她的得力臂助,竟都是仇人之后?
“行了行了,说来听听,到底有多滑稽?”
提到这个,上官婉儿又忍俊不禁,“臣妾收到一份干谒诗,是这般……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咯咯咯,臣妾是女儿家,却有大男人充了新嫁娘口吻,在臣妾面前忸怩作态,又是拜舅姑,又是画眉的,岂不引人发噱?咯咯咯”
“哈哈哈”武后开怀大笑,却是松了口风,“此人却是个有趣的,用人不拘一格,你手头若得了名额,可荐举他一番,也不枉他挖空了心思,哈哈哈”
上官婉儿连连点头,“臣妾也正有此意呢”
君臣二人笑了一场,武后看似无心地问道,“婉儿,说起荐举,近年来,你援引有才之士虽多,却大抵绯袍之士,少有大任者,是何缘故?”
“陛下,臣妾……”上官婉儿一惊,伏于地上,“臣妾为陛下近身之臣,多掌诰敕,奉旨朱批,假以私心,引用私人,则恐权欲不能自制,不敢僭妄,窥伺大权,愿保微贱之躯,为陛下效力”
“你呀……”武后长叹一声,眼前战战兢兢的上官婉儿,与凡事思前想后,缜密到极致,唯恐有错漏的权策,何其相似,“怕权欲是假,保性命是真”
“陛下恕罪,臣妾小人之心,陛下恕罪”上官婉儿叩头到地,默认了。
“起来”武后清冷一喝,“心思也太重了些,荐举在你,用人在朕,何必自苦?”
上官婉儿依言起身,咬了咬唇,思虑片刻,“臣妾知有一人,名乔知之,乃扶风人士,年逾四旬,在朝十余年,仍为郎中,其人英才内敛,性行淑均,当可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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