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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双龙戏珠(六)

    太初宫,武成殿,武后常朝。

    权策就任鸾台侍郎以来,第一次朝会。

    从二品的县公爵位,从二品的鸾台侍郎官职,常朝之中,列席在他之前的,已经寥寥无几。

    宰相班诸位依次禀奏政务,年已近半,事务渐渐繁杂,重点仍在财赋问题上头。

    此时朝廷征收赋税,沿用隋时制定的租庸调制,是对人丁课税,每丁纳粟二石、绢二丈、绵三两,同府兵制一样,以人丁和均田制为基础,随着户丁渐多和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使得原本每个成年人丁授田百亩的成例难以为继,但赋税却一成不变,自耕农家往往一人得田,要缴纳数个人丁的税赋,负担沉重,能够承受的,也是困顿艰苦,难以承受的,便竞相脱产逃亡。

    也因此,虽然今年诸事平稳,并无大的天灾,也未曾在境内大规模用兵,各道各府解送的春税,也只比往年多了有限的一点,相较以往巅峰时期,要差上许多。

    只不过,这一迹象,并未引起朝中重臣们的警觉,只以为是受到去岁遗留影响的正常波动,关注和讨论的重点放在了如何分配财赋用度上头,隐隐然你争我抢,忙着分蛋糕。

    权策稳坐在坐榻上,听了武三思和豆卢从昶等宰相的高谈阔论,便蹙起了眉头,丧失了再听下去的兴致,衮衮诸公,虽重权在握,但面临此等重大事体,只顾为各自利益呶呶不休,与菜市场的买菜老妪并无二致。

    只不过,这对于才入中枢的他而言,似乎是个不错的契机。

    宰相高官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听得武后眉头大皱,轻叱一声,“都住口,此事由地官衙门主责,韦卿,依照轻重缓急,拟定度支条陈上奏”

    “臣遵旨”韦汛躬身出来领命,面色愁苦不堪,作为庐陵王妃韦氏的族弟,他以独特的战战兢兢风格,得了武后青眼,也是一场异数。

    这边厢宰相班又走出一位,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庆迈着四方步出列,慷慨陈词,“陛下,财赋国之大政,地官衙门事务繁重,目下却只有陆尚书和韦侍郎二人主其事,韦侍郎还要兼管太府寺,颇为局促,臣以为,当检拔能员,补全地官侍郎员额”

    “唔,此事倒也不假,韦卿确是辛劳”武后低头瞟了他一眼,眉尖挑了挑,问道,“王相可有合适贤才能胜任此职?”

    “回陛下,臣暂时并无举荐”出乎所有人预料,王方庆竟然打破了约定俗成的套路,只种树不乘凉,挑起了话头,躬身行礼,施施然退了回去。

    武后似笑非笑,也不以为忤,摆手道,“诸卿可有举荐,畅所欲言”

    话音才落,后排紧接着跳出一个浅啡官袍的郎官,“陛下,臣地官衙门度支郎中李跋以为,地官衙门朝廷腹心,尤其在此财赋紧蹙之际,更应选用茂亲之辈,熟谙理财之人,臣犯颜,举荐河内王出任地官侍郎,河内王前度虽因带兵失职获罪,却颇有经济之能,窃以为不可因噎废食”

    “呵呵”武后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说起带兵和经济,朕倒想起一桩事来”

    “权策”武后开口一唤,双目一轮,很快便找到了权策的身影,神情清冷,“朕曾予你时日,令你兼管左右领军卫重训之事,眼下进展如何?”

    权策起身离开坐榻,躬身道,“陛下,南阳王武延基主持下,左右领军卫已裁汰员额两万五千余,仅余下一万一千人,完成第一步汰弱留强,下一步将按部就班,以右玉钤卫演训之法,重整军伍,短时间内,军资并无缺口”

    听到此处,朝臣一时哗然。

    左右领军卫是西都长安屏障,三万多人,一刀子砍下去,砍掉了三分之二的员额,以三人的钱帛支应一人,那自然不会有缺口。

    “权侍郎,员额裁减,固然能节省靡费,然而涉及到的军中各级将官,又如何安顿分流?可有通盘打算?”夏官尚书刘幽求出来质疑,这位太平公主的头马,最近与权策唱反调有点多,突厥案中,权策调派右玉钤卫敢死团出塞,佯作与后突厥硬磕,他也是反对者。

    “将官人等,暂时不动,待重训开始,每月两次大校,将官居末者要么革退,要么自谋去处,左右领军卫不留”权策没有回头看他,自顾自回应。

    “权侍郎此举,虽论理正当,但若因此致使军心不稳……”刘幽求也察觉了权策的冷淡,但该说的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军伍之中,法纪之外,实力为尊,本官也将亲身参与大校,谁若持有异议,自拿本事出来与我说话”权策一拂袍袖打断了他,转过身,眉眼森森,“刘尚书,你是军事主官,若有兴致,也可身先士卒”

    刘幽求气息一滞,额头沁出冷汗,连连拱手,狼狈退回班次,不敢再言。

    “嗯咳”武后嘴角微微翘起,轻咳一声,“演训之事还算有所成就,但朕的西都,不可能只用这一万一千人,日后重补兵员,军资仍会有缺口,当如之奈何?”

    权策心下了然,“蒙陛下隆恩,臣自少府调用内帑万贯,集结神都士绅捐输,得钱帛三百万贯,于二月出海向倭国海贸,目前一切进展顺遂”

    “据骆务整上报,约莫两三日之后,第一批所得将解运上京,支应重训军资,绰绰有余”

    “假以时日,军器监杜尚书所需的铜,也可一并解决”

    武后轻轻点了点头,微阖双目,不再开口。

    朝中大员神色各异,静寂一片。

    倭国女王弹劾之事,众所周知,但却并没有人借题发挥,实在是权策收拾后突厥、西突厥和吐蕃的余波未退,在外藩领域,实无人愿意与他相抗。

    权策见状,也不怯场,反正握着道理在,索性先发制人,“陛下,臣弹劾倭国女王鸬野赞良,利令智昏,枉顾法度,背信弃义,图谋大周商队已然购下的土地山地,无人臣之体,伏请陛下遣使训诫,主持公道”

    “唔?竟有此事”武后神色微诧,转头看向上官婉儿,“朕似是听过这个鸬野赞良?”

    “是的,陛下,鸬野赞良以国书上奏,弹劾权侍郎纵容凶顽,劫掠藩属”上官婉儿很是配合地演戏,“臣妾也是纳罕,权侍郎的商队带了巨额钱帛出海,怎么看,也不像是去劫掠的”

    武三思旁听了一个整场,察言观色,心中已然有谱,立时上前,“陛下,臣以为,既是两厢争执不下,当就近令安东大都护权泷委派官属前往彻查,为保万全,可多派些边军随同”

    “如此,可会令旁人以为,大周恃强凌弱?”武后犹豫不定。

    武三思更是笃定了,冲权策笑了笑,“陛下,不妨再就近,令高句丽和新罗两国,遣使同往,以为见证”

    “臣等附议”狄仁杰等人纷纷出列赞同。

    “也罢,就依三思所奏”武后一拍桌案,做出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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