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牙酸至极的声音响起。
无数兵刃崩碎,骨头崩裂的声音响起。
在这种地势狭小,人挤人也就罢了,甚至每一次攻击无法躲避都只能硬接的情况之下,一身血袍的陈剎手持暗裔巨镰,宛如一台碾压收割血肉的永动机器。
不知疲倦的收割着生灵的鲜血以及灵魂。
很快的,那把巨镰镰刃以及镰柄位置处就已经出现了一层红色的血肉,白色的骨茬以及其他各种颜色的破碎内脏组成的一层肉泥。
粘附在猩红色越发瞩目的硕大巨镰上。
与此同时,与这把巨镰交相呼应的陈剎,原本身上的那一身暗红色长袍,早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真正的血红,不知道是陈剎自己伤口上流出的鲜血,还是那些沾染上的敌寇血液,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在无时无刻刺激着陈剎的感官。
鲜血又何止刺激着他,更是刺激着那群同样都已经杀红了眼的家伙们。
远在另外一边的沈城等人在拼命应付着眼前之人的时候,也在有意识的看着那边的情况,只可惜那边的身影实在是太多了,而偏偏眼前之人虽然始终没有正面拼杀,但是属于那种纠缠起来异常缠人的那种,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甩开。
可是就在这时,沈城等人再度无意识的扫了一眼之后,却惊讶的发现,那边原本已经包围在了一起的人堆之中,一道身影伴随着血红色的巨镰腾飞。
那是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乃是一个女子身形,原本身上的浅白色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整个人的尸身如同是破布娃娃一样,被人从原地整个丢上了天空,投掷的极高极高。
随后,一道血色影子猛然从原地向着天空之上冲去,血红色的巨镰被提在手中,双眸染血,更遑论头顶双角,以及眉心处那如同深渊一般的第三只眸子。
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
那道女子的身体似乎被丢到了高度的极致,已经开始缓缓下落,却正好迎上那脚下红色真气腾挪借力的红袍身影,就这样踩踏在半空之中,倒提手中巨镰,快速的从那道身影之旁掠过,如同猩红半月的镰刃从那道身躯中间整个劈开。
生前不论多么美丽的面孔,多么诱人的身躯,在眼下这种开肚破膛的情况下,也不会再有半分美感,如同噬人艳鬼,一眼望去只觉得汗毛倒竖。
碎肉一般的肉块以及鲜血组成的血雨在这片地域整个落下。
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圈内人没有特别在意,他们双目赤红,只是死死的盯住真气流转,腾空闪躲的陈剎,随时准备着酝酿雷霆一击。
可是只是用眼角注意着这边战场的沈城等人,几乎身子就是一软,手中兵刃险些都没有拿住。
那明显最为年幼的那个楚家小公主,楚三洙,甚至真的将手中兵刃一丢,直接旁若无人的趴在山崖之下,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正在不停的干呕。
楚三洙认识刚刚那个被抛飞的白衣女子,甚至经常可以看到,他父亲一家乃是安和郡那边的一个赫赫有名的世家家主,在他们楚家也是有家族中人在朝为官的,甚至与来这碧幽峰之前那天,他还和这位燕姐姐曾经说过一些女儿家的小心事。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脾气性情很是相投的姐姐,今天就以这样的一个结局,如此凄惨的死在了自己面前。
她是这般,沈城等人虽然不至于此,可是又能强到哪里去?
甚至他们比起楚家的小丫头知道的要更多一些。
他们知晓这群人身后都有着身份。
尽管不是每人都是如此,也有将近一半,是那种小门小户的天才弟子,或者是偶然得到武道传承的闲散武者,可是绝对有四成以上的武者,就像那刚才死在那里的燕姑娘,就像那个之前跟自己说话的雷衡郡陆家那位。
这可都是中洲出了名的大家族!
尽管比起他们这五大家来说,差上了不止一筹,但是蚁多咬死象,如此几十家分布在中洲各地掌管中枢的家族势力而言,岂是轻易可以得罪的?
可以说,这位修罗公子现在在这弄出来的这一出,甭说在上京城如何,可以说在整个中洲,都是彻底的步履维艰!
即便有破霄城的虎皮也没有半分用途!
正面不行,可是暗地里耍点小手段,谁又能有什么办法?
破霄城再霸道,难不成还能将整个中洲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家族全都因为区区一个凝气境武者尽数剿灭?
显然不可能!
沈城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死局啊!
即便这位陈兄有这个本事从这里破局而出,可是出了上京城,也要面对那些如同疯魔一般的世家家族,甚至即便是出了中洲,也要时刻小心提防着自身消息走漏,一不小心,惹祸上门,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甭说什么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屁话,如果没有实力手段,贸然持金过市,是活该如此,天底下谁都知道剑皇谢青羽手里头有一把凡铁神兵,谁都知道白帝城的白帝青杀剑乃是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次神兵,可是怎么不见有人去抢?
弱肉强食,本该如此。
念及至此,沈城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与徘徊。
他们沈家是生意人,尽管他还没有正式行走江湖,可是他今年也已经二十多岁了,该懂得的也都已经懂得了,比如说计较利益和得失。
懂得这些的,又何止是他沈城一人,那个满身肥肉的钱滚滚手中金刀也已经是越来越无力,
换而言之,为了一个即便今日不死,但是日后也有成的可能死掉的陈剎,值得与这些家族之人交恶吗?
刚刚想到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诸位,下山的路已经给你们让开了,可以走了吧?”
那个早早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秦牧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几人身旁,笑意盎然的道。
沈城等人脸色骤然变得非常难看,那张黝黑面孔上嘴角的淡淡笑容,仿佛就是在嘲讽自己等人的无能和虚伪。
沈城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秦牧。
后者丝毫没有在意对方眼中的怒火,反而仍然是那副嘲讽笑意道
“怎么,你们几位也要加入?那当然好,到时候秦某可以做主,分出几位的那份定然不会让诸位失望!”
沈城没有吭声,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重新落入人群之中,黑暗遮掩之下,看不清楚里面身影的战况,半晌后,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没有回头去看其余人的目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只有他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惜,他沈家的身份,尤其是自己父亲的期望,由不得他做出旁的决定。
好在没有让他失望,只是几个呼吸时间,身旁就已经重新跟上了几人。
他这才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正是满身肥肉的钱滚滚以及那个红色衣裙的楚家小公主。
他松了一口气,可是等到来到那山路那头,这才想起来,猛然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位手持雪亮短剑的黑衣少女,以及那个满头银灰色之中夹杂着一些赤纹短发的青年纹丝未动。
似乎是看到他们的视线,白放与钱小月目光之中看不出什么异常之色,反而前者倒是颇为理解的笑道
“我白家与你们沈家钱家和楚家不同,不用在意旁人如何,如果谁不服~”
言罢,他瞥了一眼前面的秦牧以及那些人,阴沉笑道
“杀了便是”
钱小月同样如此,只不过眼光着重的看了一眼钱滚滚,这才道
“告知钱伯父一声,小月原本就只是钱家旁支庶出之女,你乃是钱家家主嫡子,要考虑的比小月多得多,小月不想想那么多,仅仅只是想着唯心而行。况且说句实话,小月还是更喜欢关姓,钱这个姓氏太沉重了些。”
钱滚滚的双目瞪得比刚刚还要夸张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自己始终看不太起的旁支丫头。
白放也就罢了,沈城三人都知道的很清楚,这个重新换为关小月姓名的少女,为了这简简单单的唯心而行,究竟放弃了多少东西。
“真他娘的是贱皮子,你也不配姓钱!”
撂下这么一句话,钱滚滚反而是最先大步走下山路的那个,沈城与楚三洙在身后沉默以对,只不过两人都不晓得,走在最前方,刚刚脸色被气的煞白的钱滚滚,转身的一瞬间,几滴豆粒大的泪瓣就已经顺着那张肥胖的脸颊上淌落。
他,包括沈城,其实都不怕死,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想为了一个明眼人都能看的清楚的一个‘理’和一个‘义’字,做那拔刀相助之事。只可惜,他们的身份并不允许。这是世家子弟的无奈。
秦牧的脸色却已经是冰冷之极,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对于眼前两人,尽管对方如此这么说,可是秦牧仍然不敢要了这两人性命,他们秦家处境不妙,烈火烹油,实在是不能再加上另外任何一点火星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法子对付两人了。
或许从实力上来讲,他与这两人实力只在两可之间,甚至如果真的动手,即便只是捉对厮杀,能否敌过其中一个都是问题。
可惜,这次出来,他可是带了一件足以定鼎成败的东西。
瞬间,如同黑金浇灌而成的金纹手套出现在了秦牧手中,一手就抓住了那黑色衣衫少女猛然从阴影之中刺出的黑色短刀,一手抓住白放从另外一侧伸出来的一柄赤红长刀。
顿时,秦牧原本那黑褐色双眸变换成一片澄黄之色,瞳孔变化为尖锐针型,两腮闪烁着一片片五颜六色的怪异鳞片不说,那原本就粗壮无比的手臂两侧,更是从衣下刺穿,露出一扇扇宛如鱼鳍一般的东西。
如同龙吟咆哮,冷芒一个闪烁,肉眼可见的,那双黑色手套上握紧的两把兵刃,霎时间布满了蓝黑色的寒霜。
兵刃如此,主人自然不会强到哪里去,白放与从虚幻阴影之中露出身形的少女嘴唇青紫,脸色青白,甚至没有坚持三个呼吸,就直接趴倒在了地上,再也不省人事。
秦牧满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金纹手套,随后又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毕竟说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
他将目光转移,看向了不远处那边的血腥屠宰场。
有点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已经在砂石地面上铺满了一层层尸身血浆肉泥的地面上,只有一人浑身浴血,坐在满地的尸体血池之中,血腥味浓重到令人作呕。
不过秦牧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欣喜这样的结局出现,因为这是他想要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那个似乎只是依靠着手中巨镰还没有彻底躺倒在尸身之中的浑身浴血的身影,头发上,衣襟上,所披挂的那一层厚厚的血浆,以及不时可以瞥见的白色骨茬,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人,而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只可惜,这道身影浑身肌肉细微颤抖,甚至就连双臂紧紧环绕的手中巨镰都在不断的颤抖。
秦牧有些佩服,即便有手中的家族圣品兵刃‘双龙出海’,他也没法子面对这么多同级武者,将其斩杀,甚至是这么简单的斩杀!
快速的,轻松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对方似乎连手中巨镰都已经拿不稳的情况下,怎么面对几乎是完好状态,还手持圣品级别拳套的自己?
秦牧嘴角露出了一丝独属于胜利者的笑容。想了想,到底还是朝着那具正在不住大口喘着带有血腥味道空气的身影走去。
“这么多的武林同道啊!这么多的良才美玉啊!这么多的少侠仙子啊!啧啧”
秦牧感受着脚下粘稠之极的粘连感,倒是没有多少恶心,没有这些脚下的尸体,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做成这事,到时候传出去,他秦牧是铲除这等魔头的少侠种子,即便是进入不了洪王宫,他仍然可以一步登天,好处与利益不可估量。
秦牧的脚步停下,看着一丈之外的那道身影,说到底心里不忌惮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个时候胜局已定,他不想再最后一步上出现半点差错。
浑身似乎已经与身下尸体与这片鲜血地狱一般的山峰之上融为一体的那道暗红色身影缓缓抬起头。
原本头上的那根倒竖尖角已经消失不见,眉心中那一只黑暗如同深渊一般的第三只眼眸同样消失不见。
尽管如此,秦牧被那双通红色的眼眸看上一眼,仍然不由得心中发凉。
“呵呵终于舍得出来了?”
嘶哑至极的声音从那道身影身上传来,秦牧不置可否,他并不吝啬最后给与这个家伙一点喘息时间。
当然,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享受兵不血刃便拿下这种强敌的那种无以伦比的成就感。
“那现在准备如何?”
干哑到了甚至有些刺耳的声音听在秦牧耳中却仿佛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享受。
“你杀了我中州这么多的青年同辈,我秦牧身为秦家子弟,看不过你这等魔头行径,自然是”
说到这,他黝黑的面孔上露出的是独属于他这张脸的,貌似憨厚无比,却阴冷至极的畅快笑意,双眼微眯朗声道
“替天行道!”
陈剎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张俯视着自己的,只能依稀之间看到鼻翼,更多还是只能看见下颚的面目。
那张面孔上的俯瞰与笑意。
陈剎那张布满血污,连原本面目都看不清楚的面孔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