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仙媛带着王烁与冯刚在道观里穿行了一阵,来到了一排木屋前。
“我就住在那一间。”九仙媛用拂尘朝前一指。
王烁刚想说这些房子看起来都一样,究竟是哪一间?
这时,有一间房里掌起灯发出了亮光。
九仙媛道“就是那一间。”
“你房里住了几个人?”王烁问道。
“只有我与清尘。”
王烁不由得笑了,“莫非她还能未卜先知?”
九仙媛沉默了一瞬,“进去吧,或许她真在等你。”
等我?
好嘛,看你还能整出什么妖蛾子!
“二公子,小心。”冯刚连忙道,“让属下先进去探查一番。”
“不用了。”
这个声音,从窗户边传来。清清脆脆的一记女声,透着轻快。
烛光映着她的脸,正是清尘。
她仿佛还在笑,“王公子,进来吧!”
“进去吧!”九仙媛道,“她并不会伤害于你。”
王烁一言不发,走到了清尘所在的那间道房门口。
门被打开,清尘掌着一盏灯迎到了门口,看着王烁展颜一笑,“你终于来了。”
“终于?”王烁不由得笑了一笑,“怎么,难道你早就在等我?”
“可能,你就是今生,一直都在等的那一个人。”清尘说道。
王烁又笑了,“我们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熟。”
清尘淡然一笑,朝内里让了一让身子,“进来吧,请坐。”
王烁已经审视过这间斗室好几回了,一鉴无余,并无杀手埋伏一类。
他走了进去,在坐蒲上坐下。
清尘给他倒了一杯茶,“害怕我下毒吗?”
王烁没有多言,拿起茶来饮了一口,味道不错,水温刚好。
又将茶杯放下了。
清晨再次展颜一笑,笑得毫无心机的样子,比之前的笑容还要更加灿烂了。
“你笑什么?”王烁问道。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相信吗?”清尘突然问道。
王烁略微一怔,说道“这无关紧要。”
“对你来说,当然是无关紧要。”清尘道,“但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王烁摇了摇头,感觉有点无语,我明显不是来找你谈情说爱的。
“你是不是想说,一个兵一个贼。根本就不该有这样的话题?”清尘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王烁,说道,“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总得把我想说的话,都给说完。”
“时间不多?”王烁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能够再活下去。”清尘道,“这是一条必死之路,但我还是毫不犹豫的迈步走了上来。”
“你是指,天罚者?”王烁问道。
“没错,我就是天罚者的主上。”清尘道,“刺杀冯叙和郑意娘,是我的安排。怂恿红绸去行刺牛鼻子,通知丘道人去救红绸致其落网。包括派谴清仪去找红绸,再给李林甫下达天罚令并派出死士对其进行行刺,再又让清仪过去给你三天的答复期限。这些,全都是出于我的命令。”
“……”王烁微微皱眉,凝神看着眼前这个貌似天真又异常清纯的小道姑,感觉很是匪夷所思。
清仪却是满面笑容,饶有兴味的看着王烁,“怎么,我是天罚者的主上,让你失望了?”
王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天罚者的主上应该是一位头发胡子全都花白了的,古怪老头儿?”清尘咯咯的笑,笑声清脆而响亮,“这样,才显得老奸巨滑嘛!”
王烁轻吁了一口气,“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了你。”
“你说什么?”
“我说过了,我喜欢你。”清尘说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不对,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王烁无语的笑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认真的。”清尘说道,“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我一年也难得见到一次我的父亲。在我的眼里,我的父亲就是天底下头一英雄人物。他纵横沙场所向披靡,他豪气盖世顶天立地。”
王烁不置可否,只在心中说道记得老王曾经说过,皇甫惟明确实很能打仗。但他性情刚烈而急躁,无有城府不懂掩饰,是一个很耿直很纯粹的军人。最终,皇甫惟明也因此而取祸。他回朝献俘,看不惯李林甫专权,居然直接跑去劝说皇帝,罢免李林甫……
去岁天宝五载,皇甫惟明被“莫须有”的罪名贬官。今年前不久,他刚刚被赐死。
“从小,我就喜欢像我父亲那样的人。”清尘说道,“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改变。”
王烁皱了皱眉,微微苦笑,“我跟你父亲,完全不一样。”
“在我看来,就是一样。”清尘直视着王烁的眼睛,说道,“你们一样的孔武有力,大气磅礴。一样的顶天立地,智勇双全。好男儿,当如是!”
王烁很想告诉清尘,能被“头铁”的老王评价为耿直又纯粹,可见皇甫惟明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是奥斯卡影帝,我跟你父亲真的不一样!
但这样的话,显然不适合说给一个崇拜父亲的女儿来听。
“你不必紧张。”清尘又笑了,这一次笑得有些调皮,“我只说了我喜欢你,又没要求你也必须喜欢我。所以,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无你并不相干。”
“好吧……”王烁点了点头,“那让我们来谈一点正事,如何?”
“我们正在谈。”清尘说道,“你知道吗,我父亲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没有打下石堡城,他战败了。”
王烁想起来了,天宝初年,皇甫惟明曾经去打过石堡城……
“临终之时,他喃喃念叨的一句话都是……”清尘的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脸上虽然仍是挂着笑容,但声音已有哽咽,“石堡城、石堡城……”
王烁微微一怔,“令尊被罢官,贬为播州太守。他在播州被赐死,当时你居然也在场?”
播州即是现在的贵州遵义。在唐时,属于十分穷苦落后的荒蛮之地。
“道姑云游行至播州,有何不可?”清仪没有管她脸的眼泪,任由它滑落下来,一边说道“朝廷的使者调出一大杯毒酒,黑黑的。我父亲一句话就没有多问,全部喝下去了。然后,他开始浑身抽搐、七孔流血,指甲全部在地上扣断了。我就坐在一旁,一边念诵经文,一边目送他离开这个……黑白不分,没有公道与天理的混沌人间!”
“……”王烁无语以对。
不管清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惨死,这终究是一幕人间悲剧。
“我没想到,他临终之时喃喃的念叨的,既不是他的妻儿也不是他的冤屈,更不是那个刻薄无情的昏庸皇帝,而是……石堡城、石堡城!”
清尘的声音变得高亢而激烈,她的眼泪也如决堤之水奔泄而下,“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谁要是能打下石堡城,我的命就是他的!今生今世,我就去给他做牛做马!”
“……”王烁的眉头紧紧皱起。
“那一天,终于有人告诉我,一个叫王烁的人,打下石堡城。”清尘说道,“那一天,献俘大典。我与长安城中的万千人群一起看到,一位少年英雄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朱雀大街之上,万众瞻目意气风发。”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就是我今生,一直都在等的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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