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廷玉三十岁上下,身躯挺拔孔武有力,模样倒也长得还算周正,却有一双宿醉未醒的惺忪睡眼,总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联想到懒散、嗜酒、好色、放荡不羁这样的字眼。
只有王烁和李晟这种来自于边关沙场的人,才没那么容易被郝廷玉这种近乎于傻兮兮的眼神给骗了。
他这样的人,在军队里要么是人见人欺的大软蛋;再要么,就是身怀绝技的顶级高手!
有一句古话特别适合拿来形容郝廷玉这种人鹰立如睡,虎行似病!
于是王烁一见到郝廷玉就笑了,指着荔非守瑜道“臭鱼,这位郝将军,怕莫是你走失多年的亲兄弟吧?”
众人先是一愣神,然后都哈哈大笑。
别说,郝廷玉和荔非守瑜的气质,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穿着一身纯黑戎服的郝廷玉,上前参拜,“左金吾卫郎将郝廷玉,参见王公子!”
“郝将军礼过了。”王烁上前回了礼,笑道,“你是正五品上阶的京官,我是正五品下阶的外官。按理说,应该是我主动前来拜谒于你才对。”
“不可、不可!”郝廷玉连忙道,“郝某曾是王大帅幕府牙将,岂能与王公子论以官爵?”
话外之意明显,牙将便是如同家臣一般的人物,哪能凭着官职品衔爬到主人家的头上来小人得志?
王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阵郝廷玉,对他这一身颇有特色的戎服有了一点兴趣。
所谓戎服,就是军装制服。大唐的戎服,是从游牧民族的胡服改化而来的。
相比于宽袍大袖的传统汉服,窄袖修身的胡服活动更便捷,也更适合骑马。在大唐,上至君王下至黔首包括女子,都喜欢穿胡服。
王烁觉得郝廷玉这一身从头黑到脚,仅在衣领、袖口镶了一点点红边的戎服很好看,左胸口和纱笼武冠上的金色刺绣更是画龙点睛之笔,于是问道“郝将军这一身打扮,是金吾卫将士的专有戎服吗?绣的是什么?”
“回王公子,这并不是金吾卫的常备戎服,而是金吾游徼的专用制服。”郝廷玉说道,“刺绣的是图案是佽非斩蛟。相传佽非是春秋时代的一名勇士,曾经力斩蛟龙为民除害。”
王烁想起来了,书上看到过的,大唐金吾卫的士兵都称作“佽非”,后改称“佽飞”。
至于金吾游徼,则是金吾卫的一类特殊武官,可以在京畿之类自由巡视纠查不法,并且专办一些大案要案。
王烁心下一想,我来了长安就没打算要走,谋一份差事安定下来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李林甫不仅是宰相还兼任了吏部尚书,文官的任免权完全被他把控得死死的,京城的整个官僚系统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自己想要从文官起步与李林甫形成对抗,简直难于上青天!
君不见,张九龄、韦坚、李适之那些宰相重臣都被李林甫轻松干掉了?
相比之下,也就只有在军队里面,李林甫的势力会稍弱一些。
放眼京城所有的军队,除了皇帝李隆基自己牢牢掌控的北衙禁军,也就只剩治安部队金吾卫,能有一点实打实的权力了。
“这戎服我喜欢!”王烁笑着对郝廷玉道,“你们金吾卫还要人吗?我也来当一个金吾游徼吧!”
郝廷玉一听都傻眼了,“王公子莫要说笑。你出身如此高贵,令尊还是两镇节度使,你哪能屈就于金吾卫,担纲游徼这样的苦差事?”
“瞎说!”王烁笑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金吾卫多好!”
“这……”郝廷玉咧了咧嘴,“在下读书少,说不过王公子。但是王公子是名门流清,此次又立下了盖世奇勋,倘若入朝为官,也该是在三省六部九寺占得一席之地。”
大唐的所谓“清流”,主要是指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或者是进士出身的科举仕子。
反之,“浊流”则是指小吏出身的官员,或是起身于寒门的武将这一类。
“别跟我提什么清啊浊的,我出身将门十五岁从军,除了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其他的一概不会。”王烁笑道,“金吾游徼多好,可以在京城名正言顺的砍人揍人。多刺激,多过瘾!——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要去金吾卫当差!”
众人都笑。
郝廷玉也笑了,无奈的说道“此等大事,怕是要圣人亲自定夺,方能算数。”
王烁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京城想要谋个一官半职,可没那么容易。要么就走李林甫的门路,要么就得皇帝亲自点头!
果然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这要是在河陇,自己想要去哪里当个守捉使甚至是副军使,在家吃饭的时候跟老王商量一下,差不多也就行了。
“走!”王烁将手一挥,“咱们进了京城,见了圣人再说!”
郝廷玉制服在身正在当差,为了避嫌这就告辞先走了一步。他与王烁约定,待献俘大典结束之后,再为众人揭风洗尘不醉不归!
队伍继续前进,离长安越来越近,沿途围观和欢迎的百姓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王烁穿着一身金甲红袍,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颇为显眼。那些围观的百姓时时发出一些议论之声——
“那一位,应该就是石堡城大捷的主将,太原王公的次子,王烁了吧?”
“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年轻!”
“了不得啊,如此年轻就已经名动天下了!”
“果然生得武威雄壮卓尔不群,不愧是将门虎子!”
“哇,他好高大,好威猛!长得也还不错……就是黑了一点!”
安菲娜姬听到这话就一阵好笑,特意拍马上前凑到王身边,“听到没有,有姑娘在说你黑呢!”
“小姑娘家家真不懂欣赏,这能叫黑吗?”王烁的脸皮一阵抽搐,“我这是标准的古铜色健康肌肤,这叫男人味!”
“哈哈!”安菲娜姬大笑不已,“急了,急了!”
切,我有什么可急的!
自信爆棚的王烁不懈与论——走着瞧吧,我这一款,绝对是京城少有的师奶杀手!
到了灞陵驿,这是长安城外的最后一个官方驿站。前方即是“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著名灞桥。
一队官员,正在驿道上整齐列队的侯着。
见了他们,王烁喝停了队伍,与安思顺一同下马,走上前去。
为首那名官员,模样周正年约四旬,穿一身绯色官袍,正在殷勤下拜“下官度支员外郎领侍御史杨钊,奉诏在此恭侯诸位多时了!”
王烁顿时微微一怔,度支员外郎?侍御史?杨钊?
看来这家伙还没有请求圣人给他改名为,杨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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