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再去又有何用?依我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就不该攀那孙家,这文水县愿意嫁我们哥儿的闺女可不少,这马上客栈生意旺季了,我们今年攒些银子,给哥儿结个寻常人家的好姑娘……”
徐瑶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婶子放宽心,我会勉力去劝大哥,总不会看着他拿性命去博银钱。”
“诶,好咧。婶子就盼着要是峰哥儿结了亲,再给姑娘觅一个好归宿……”
周婶说到一半,见徐瑶面色一正,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说,转头给林启又夹了菜,说道“林兄弟多吃些,真是个可怜孩子,留落再在外,什么也记不得,你爹娘该多伤心……”
林启听她说着,忽然想到了江茹的母亲刘素娟。
他与刘素娟见面不过数次,但每一次她也是这样笑语殷勤,目含慈盼的看着自己,给自己夹菜。
这样的殷勤其实并不讨巧,但她与周婶一样,也只不过是盼着自己一手抚养的珍贵孩子过得好些罢了。
林启忽然有些难过,心底的一些遗憾和愧疚,像胃酸一样泛起来。
只能强压下去。
对面的徐瑶却已经将膝上的面纱又拿起来,给自己重新戴上。
“姑娘这又不吃了?”
“恩,吃饱了。”
周婶赶忙起身,小跑到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放在徐瑶桌前。
“姑娘喝口水吧,一天都未曾喝水。”
徐瑶轻轻摇头。
周婶又劝。
徐瑶说道“婶子,我不渴呢。”
周婶急道“怎么会不渴,每天一口水也不喝……”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只是摇头,动作轻轻的,但目光坚定。
林启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有些明白,她腿脚不好,喝了水自会多些不方便。
眼前的女子,豆蔻年华却永远只能坐在椅子上,吃饭要人推着,上厕所要人推着。每天只能看些书、记些帐,一眼望得到头的一生,无聊单调自卑孤独日复一日地过。想着这些,林启又有些钦佩,她虽面容柔和,对所有人都冷冷清清,可嘴里未曾有过一句自怨自艾。
此时此刻,这个一口水都不愿喝的残疾少女,或许只是在心里向命运做一个小小的反抗吧。
周婶轻轻抱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的柔声说道“好姑娘,喝杯水,莫要怕,晚上我一直陪着你的。”
日渐西垂,林启在院子里,槐树下,抬头看着天空,云边有一丝艳丽的晚霞。
他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真实。
三人在院中小坐的功夫,院里的小门外却有几个小脑袋探出来,林启看了一眼,是一群半大的孩子。
周婶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们便笑闹着跑进来,站了一排向周婶和徐瑶问好。
一时院子里“周婶婶”、“徐姐姐”的好不热闹,林启低头看了一会,这七个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不过六七岁,男孩女孩都有,小脸上都脏兮兮的,眼神都弯弯的。
却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凑到林启脸边,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他一会,口中笑道“这个哥哥我还没见过,长得真漂亮啊,像……像……”
她脸上红彤彤的,颇为可爱,一只小手支在下巴上,似乎一时想不起来用什么来比喻林启。前世还从来都没被人用‘漂亮’形容过自己,林启不由苦笑。
因见那小女孩颇为削瘦,他不由心生怜悯,只是前生今生也没怎么和小孩打过交道,只好低下头问那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妞妞。”小女孩答道,她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因被林启盯着看了一会有些害羞,她回答完就一溜烟往徐瑶身边跑去。口里呼着“徐姐姐”,边喊着边用小手一把抱着徐瑶的大腿,把脸埋在徐瑶腿上。
林启苦笑,却见那妞妞时不时抬起脸偷偷看过来。
一会的功夫,周婶便从厨房端了一屉包子出来。
一众小孩见了,不由都眼巴巴的望了过去,周婶将包子放在石桌上,便一一分发起来。
“都是些可怜孩子,”周婶叹道,又向林启解释道“我们做客栈的,每日清晨会蒸几屉粗面包子在大堂卖,每每有剩下的,姑娘便分给这些孩子。因此都熟悉的,这个是妞妞,二丫,小青,那是胖虎……”
周婶一边分包子一边介绍着,那些孩子也乖,自觉排了队,每每领了包子便用稚气的声音大声谢过周婶,然后欢快的坐到一边吃起来。
最后一个领了包子的名字叫卫昭的孩子,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周婶手里最后两个包子后却也不吃,道了谢之后便将包子放入怀中。
林启见了,便柔声向他问道“你怎么不吃?”
卫昭十一二岁的样子,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活沷,显得有些沉静。
他低着头,小声回答道“带回去给娘亲吃。”
说完他又抬起头,看着林启小声问道“徐峰哥哥今天不在家吗?”
“恩,他有事出去了,你找他什么事啊?”
“跟徐峰哥哥学武功……”
周婶听了但打趣道“峰哥就是力气大,你这孩子跟他能学到什么,再说了,你学武功干什么呀?”
那卫昭直着身子,小大人似的说道“学了武功,有人欺负娘亲,我就保护娘亲。”
周婶的笑容渐渐褪下来,摸了摸卫昭的头,轻轻叹了口气,口里说了一句“好孩子”,转身把空的蒸屉放回厨房。
孩子们走后,林启又回到大堂,开始了傍晚的工作。客栈一共有六间客房,二楼四间,三楼三间,已经被住了四间。
晚间用饭人并不多,楼上客房的客人下来了两拔,陆续取了些吃食,再就是些三三两两的堂客,林启一一招待了,倒也井井有条。
到了戊时,大概晚上七点钟左右,天色已经暗下来,徐峰还未回来,周婶自推着徐瑶回了里屋。林启便“下班”了。
他在门口稍稍转了会,黑灯瞎火的却没什么可看,便慢跑了一圈回了客栈。在院中做了几个热身对动作,便开始煅炼。
这具身体比想象的还要孱弱些,也只好慢慢打熬了,他在心中列了几个动作,比如俯卧撑、卷腹、二头弯举、卷腹转体、高抬腿之类,一共分为60组,一组12次,每组之后休息30秒在院中做起来。
他动作很慢,尽量将每个动作做到最标准,控制着吸气、吐气的节奏。做了10组之后,便渐渐感到有些吃不消,他将一些吃力的动作和稍轻松的动作交叉开来,咬着牙又做了20组已经浑身是汗。
真是弱啊。心里叹了口气。
汗像水一样从毛孔里流出来,擦了又流,他休息了十分钟,咬着牙又做完30组,也用尽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在桶里舀了几勺水喝过,他开始拉伸放松。
忽然听到前面客栈里有人说话,林启便走过去,却见是徐峰和午间在这里吃饭的汉子一起回来,两人一手一个大灯笼,正边走边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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