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州府锦城。
辛宪英一副大小姐华丽穿着,身边还有同样如此装扮的越女薇,至于身后,不但跟着丫鬟侍女,还有十来位手提哨棒的护卫。不过除了辛宪英和越女薇,其他人都是一副苗家装扮。
这般做派固然打眼,但如此高调反而不让人多疑。萧姽婳即将大婚,城内鱼目混杂的一个个都巴不得隐藏,越是高调反到无人在意。这也算是灯下黑了吧。
明面上只派了边缘人物过来贺礼参加喜宴,私下里,便是辛宪英亲自出马亲眼观测了。有了当初安歌的前车之鉴,辛宪英也愈发的谨慎起来,不然绝不会亲往。
当然了,个人视线也是有限,此行自然也是暗中带了不少人手负责打探,顺带也是将蜀州的情报网络建立。
二女的对话是用的战国时期越国语言,辛宪英特地和越女薇学的,在这里绝对没任何人听得懂,比苗话更是隐蔽。
“还是不习惯这般装扮么?”从一处首饰店出来,辛宪英笑道。
薇撇撇嘴,甩了甩长袖,踢了踢裙摆,简短答道:“不利出剑。”
辛宪英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世间很多事,可并非一柄剑可以解决。”
这道理自然懂,但薇也无所谓,道:“剑客,我喜欢这个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恰巧边上路过一处小摊,商品里就有几把木剑,估摸着是专门用来僻邪的那种,辛宪英索性拿起一把随意挥了挥道。
“杀人?没意思。”薇摇头,接过木剑舞动几下,居然硬是给耍出几分仙气来。随后停下来,又道:“不过如果周郎需要,也没关系。”
“他又怎会让你们做不喜之事?”说着,辛宪英让人给了钱,算是将这把木剑买下,虽不是什么值钱货,还是木剑,但身上无剑的薇还是挺开心。
周少瑜自然不会真勉强自家妹子,最典型的代表便是朱淑真了,这妹子是真心有才,但对于政事什么的是真心没啥兴趣,基本只负责一些书写工作,虽说也不轻松,但相对之下,算是蛮清闲的了,这也让朱淑真空闲的时间相对较多。这也让这满脑子爱情的妹子动不动就来几首表达思念回忆的诗词,周少瑜那儿都一大堆了。
本来这也没啥,可其中很是有一部分质量不错的登上了善怀阁诗集,谁让她产量大呢,其他妹子看未必有那事情或者闲情书写。那个‘周朱氏’的署名太扎眼,谁还不知道是周少瑜内宅人?看那诗词,不是各种相思诉衷肠,就是追忆美好的过往舔到腻人,俨然一副大秀恩爱的模样,委实是惹人嫉妒的很呐。
想到这,辛宪英也忍不住有点乐。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诗词质量的确挺高,不然就算朱淑真是关系户,也断然不会将她的作品登上善怀阁诗集。
正想到这个,就见旁边经过一处书铺,迈步进去,果然有上一期的善怀阁诗集在售卖,价格还不低,而且显然还是最后一本,两位大家女眷正在争执都想买。
这确实让人惊喜,充分说明了其影响力。而且既然能公开售卖,也说明在这里并没有被打压。
“天府之国啊。”辛宪英轻叹一声:“可惜,并非所熟悉的那个。”
接下来几日,按部就班的将拉来的一些苗货进行交易,也采购了不少当地特产,俨然一副苗家贸易的姿态,未出现任何破绽,以潭州……应该说湘州了,以湘州和苗家的关系,麾下苗家子弟自然不会少,又怎么可能出错。到是打探到有大梁朝廷的探子被抓才是真的。
是日,锦城的喜庆氛围达到了顶点,大婚正式开始。在经过繁杂的礼仪程序之后,进入了拜天地环节,而异变,由此开始。
萧姽婳很霸气,趁着夫妻对拜对方低头之时,霎时从袖间摸出一把匕首干脆利索的抹了人家的脖子,随后大红喜服一扯,里头居然直接便是一套轻铠,立于高台,还有女婢抓紧给她系上披风!
“战!”简单一个字,大喝之后,由参加宴会的各部将领开始,迅速对压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吐蕃宾客进行围杀。有心算无心,优势太过明显,吐蕃人压根毫无反抗之力。
当消息与细节正式传递到辛宪英耳中,萧姽婳已经带领大军出城,而为首一支,尽皆做吐蕃装扮,甚至打着赞普的旗与行头,目的很显然,必然是准备奇袭于蜀州边地驻扎的吐蕃大军。
“速速命人将此消息传递回湘州,若有耽误,定斩不饶!”辛宪英飞快手术一封,无比严肃下令。
萧姽婳会打到哪一步还未可知,但又一点已经肯定。萧姽婳的新军还不能形成有效战力,无力开启多处战场,趁着其与吐蕃对战之时,抓紧时间进行荆州动作才是正经。其实一切准备早已就绪,只等消息已确定,立刻启动。
几日后,就在萧姽婳亲领大军正式开战之时,远在荆州,一直处于警备状态的襄阳城,四门大开。
“尚良老弟弃暗投明,兄甚喜之。”萧姽婳麾下负责荆州守卫的将领于宗胜笑容以待,尚良,便是孙守仁的表字了。两人早年间便已相识,只是接触并不多。
“哎……不瞒承克兄,若非太后弃我……罢,事已至此,不提也罢。”孙守仁却并非那般高兴,哀怨与无奈的同时,也带着满满不甘与不满。
这般表现确实让于宗胜更加放心,若孙守仁当真兴高采烈无比积极的投效过来,那才更不让人放心,这般模样反而说明了孙守仁的真实心态。
也的确如此,作为镇南大将军府的孙家,镇守荆州三百载,无任何家族可比。若非高玉瑶无动于衷坐视不理,又如何会到现今这般地步。在愧于列祖列宗的同时,自然对高玉瑶强烈不满才是真的,而投效于萧姽婳,完全是被迫。
不过没关系,既已投过来了,基本就没可能再改换门庭,不是忠心也得忠心,无需太过怀疑。而且,作为寻常小将门的于宗胜甚至有些窃喜,颇有些幸灾乐祸。孙家是厉害,可如今还不是栽了?反观他于家,却是蒸蒸日上。
并非性格恶劣小心眼见不得人好,不过寻常心态罢了,谁都会有一些。
按照约定,襄阳守军仍归孙守仁统管,但却不能继续在襄阳城待着,必须换地方驻扎。而大城也没可能交给孙守仁,只能是寻常城池。原本的意思,是暂且将孙守仁安排在后方,待萧姽婳归来再作进一步处置。不过孙守仁则表示不乐意离开荆州。
几番商议之下,便有了一项两方皆能接受的结果。
除了襄阳守军之外,孙守仁还能带走将士家眷以及部分财物。以这些人为基础,南下开赴油江口,并在此新筑城池,并借此地河道便利,牵制乃至讨取隐藏在云梦泽内部的孙玉以及安歌。
与此同时,一直客居于巴陵城,也就是如今岳城的谋士文诺,带领着原本的江陵军,也朝油江口进发,一副与孙守仁汇合的姿态,重归其主麾下。
如此一来,萧姽婳一方就更加放心了,不过到底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军队,且两军汇合,人数众多,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但想来问题不大,毕竟此刻油江口啥都没有,论防守,哪里比不得上坚城襄阳。
即便有所变数,萧姽婳也能够接受,因为兵不血刃便获得了襄阳大城,此城入手,意味着兵锋大可直指江夏,不复先前动弹不得的局面。当然了,一切都得等她彻底解决了后方再说。
湘州,府城。
“此番安排,若孙守仁有变又当如何?要知道按照计划,孙守仁当在油江口驻扎一段不短的时日。此外,为何不干脆就此占领油江口?当初咱们议事,不就是看中此地么。”例行议事,李清照提出疑问,自然不是不认可此事,不然的话这事压根不会安排下去,而是特地提出来各自提出看法集思广议,看看哪里还会有疏漏,确保不会发生意外。
“让孙守仁先驻于油江口是必然的。”答话的是李令月,她与辛宪英接触最多,也学了不少东西,如今辛宪英不在,她也算是半个军师。“如今萧姽婳主攻吐蕃解决后方忧患,此过程中荆州兵力防卫自然相对薄弱,若是后防战事不顺乃至于抽调兵力,此局面更甚。若如此,怕是高玉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进一步攻占荆州……”
孙守仁带着军队出了襄阳,此城便落入了萧姽婳一方的掌控,高玉瑶又不傻,她起先的安排,就是特地以此牵制萧姽婳,可孙守仁这个节点都没了,还怎么牵制?若有机会,自然会伺机出兵。所以如果孙守仁直接就此借着河道继续南下投奔湘州的话,萧姽婳一方肯定惨了。
可若是让孙守仁继续以投效萧姽婳的名义驻扎在那,那么高玉瑶自然便不会轻举妄动,无他,襄阳与江陵两军汇合之下,兵力直达七万有余,且战力并不低。面对这状况,敢不重视?
如此一来,萧姽婳与高玉瑶之间的局面继续僵持,但总体局面却已然改变,有了襄阳城,萧姽婳就有了直面大梁朝廷一方的机会,这是湘州方面希望看到的,也是基于此,并不乐意看到在此之前萧姽婳的实力受到损害,谁让大梁朝廷的实力要高出太多呢。
换言之,也就是暂借孙守仁的实力与名义支持萧姽婳维持荆州,一直到萧姽婳解决完后方为止。到那时再南下投奔湘州即可。
而之所以不占据油江口,也是为了不挑动萧姽婳的敏感神经。
这方世界,油江口一直都不怎么受到重视,但这不代表世人当真眼瞎,孙守仁往这一驻扎,明眼人都看得出此地地利。到底是华夏那边刘备所亲自驻守的地方么,能一般嘛。
真让孙守仁直接占据这里,且麾下人多势众,萧姽婳怎么看?
那时候,本来孙守仁的‘叛变’就已经能让萧姽婳恼火了,结果你还占据一大片地方?油江口一占,这就意味着再往南的荆州南郡失控,更意味着完全失去了洞庭湖的连接,更莫说掌控了。
真这么干,周少瑜与萧姽婳两方势力的关系必然跌到低谷,这种局面一旦出现,萧姽婳还敢轻易与高玉瑶一方开战?这可和湘州既定战略利益不符。
“油江口新城,可以建的随意,但不能不建,建好之后再将此要处要地直接放弃给萧姽婳,也算是‘拐’走孙守仁的补偿。油江口不失,我湘州便对萧姽婳如今的荆州地盘无甚威胁,此一点足够与之示好弥补孙守仁一事的损害。如此,以萧姽婳之聪慧,必然猜得到我湘州短期内并不愿与之为敌,仍旧视其为友,共抗大梁朝廷。”
没错,以上便是湘州方面的全部谋划了,可以说考虑了方方面面。
趁着萧姽婳安定后方的时机,无精力处理荆州这边的事情,最能保全孙守仁的实力,几乎能无损转移。
可若是这时候就直接投到湘州,那么萧姽婳荆州地盘防卫薄弱,很可能遭到高玉瑶打击,那么萧姽婳面对的便是左右两处战局开启,即便赢了也是大损,还如何继续和大梁对耗?这可和湘州利益不合。所以孙守仁必须仍旧待在荆州,而且是以投效萧姽婳麾下的名义,以此让高玉瑶忌惮,直到萧姽婳稳定吐蕃腾出手来为止。
不过这种事么,虽说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为了萧姽婳好,可人家未必气的过,耍人玩呢不是?这么大一支军队直接就被你们吞啦?所以必须示好弥补。
思来想去,油江口便是最好的弥补了,你看,让你有了一处防卫要地不说,还白送一城,尤其这地方不但可以防湘州,还可以防云梦泽,够诚意了吧。
这方案可是已经众妹子商议了一次又一次,已然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