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祁汜一出寝殿,他身边的掌事嬷嬷便带着四位嬷嬷闯了进来。
数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青靴停在我面前。往上,是青色的衣摆。
来人,将她拖上前。
掌事嬷嬷一声令下,便有四位嬷嬷将我从卧榻上拽至地上。
说,是谁派你来的?掌事嬷嬷翘着二郎腿,唇上的痦子随着她翕动的唇瓣上下翻动。
嬷嬷何意?我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掌事嬷嬷,知她来者不善,但苦于身体孱弱,若是奋力抵抗,几无活路。
掌事嬷嬷拍着桌面,柳眉倒竖,你蓄意谋害圣上,其罪当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颤巍巍站起身,全然无视了掌事嬷嬷淬毒的眼神,不偏不倚地坐在她正对面。
掌事嬷嬷怒不可遏,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老身面前摆谱!桂嬷嬷,李嬷嬷,给我们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点颜色瞧瞧!
另二位嬷嬷面面相觑,迟疑了许久仍不敢上前对我动手。
桂嬷嬷怯怯言之,若是让圣上得知,我们对她动用了私刑,圣上定会勃然大怒的。
李嬷嬷附和道,是啊!圣上自小就闻不得剁椒味,但为了她竟连自己身体都不顾!由此可见,圣山这回应当是动真格的。
掌事嬷嬷怒气更盛,她撸起袖子,扬起手臂便往我脸上扇来。
我急急往边上躲去,反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将之摔得稀碎。
呦嗬!脾气还挺大!掌事嬷嬷双手叉腰,旋即冲身后四位嬷嬷示意道,抓住她,出了事老身担着!
另四位嬷嬷闻言,纷纷撸起袖子,面无表情地朝我逼近。
我原想以酒壶摔地之声引来屋外侍卫宫女,不成想,殿外一片静谧,连半个人影都不得见!
看来,掌事嬷嬷应当是有备而来!
思及此,我再不做无谓的挣扎,乖顺地立于掌事嬷嬷面前,低眉顺眼俯首称臣。
掌事嬷嬷莫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本是容亲王府的侍婢,昨儿个容亲王府惨遭贼人血洗,尸横遍野,幸得皇上及时赶至,我才得以保住这条小命。我耐着性子解释着。
掌事嬷嬷见我态度恭顺,继而又坐定至桌前,冷冷地打量着我,你难道不知皇上咳喘之症有多严重?满身的剁椒味又当如何解释?
自然是遭贼人所泼。寻常人,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泼剁椒水吧?我一想起昨日的剁椒澡水,心中便更担忧容忌。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依旧毫无音讯!
掌事嬷嬷冷哼着,不情不愿地将此事翻了篇。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单手剔着牙,双眸微眯,声音阴毒至极,容亲王府中的人,留不得!即便圣上怪罪老身先斩后奏,老身也不能将你这个巨大的隐患留在他身边!
圣上有你,实乃大幸。我不无感慨地说道,虽然十分厌恶掌事嬷嬷,但亦为祁汜庆幸,有一个爱他如生命的长者如此庇护着他。
提及祁汜,掌事嬷嬷阴狠的面色现出一缕柔光。
她颇为得意地说道,圣上自幼体弱多病,好在总算没有枉费老身二十年来的悉心照料,一转眼竟这么大了!
掌事嬷嬷语落,遂抬头细细地打量着我,身份是低微了些,长相倒是出众!谅你一介女流之辈,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若是圣上喜欢,留在身边也无不可。
我暗自松了口气,轻声细语地答着,我从不敢奢望能得圣上垂帘,只愿圣上身体康健,寿与天齐。
掌事嬷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起身,一嬷嬷却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低语着。
姑姑怕不是忘了,今儿个和咱们这位皇后娘娘长相相差无几的那位姑娘说过,她和容亲王关系匪浅,兴许早就成了容亲王的通房小妾。若当真如此,圣上的颜面何在?
那位嬷嬷声音并不算小,起码站在两米开外的我都能听清她的耳鬓私语。
同我长相相差无几?
想不到且舞竟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非将我置之死地不可!
不过,我与容忌之间清清白白,再加之我已然确定天弋口中所说的破庙一事纯属瞎扯,因而我并未有分毫的心虚,反倒十分坦荡地迎上掌事嬷嬷狐疑的目光。
掌事嬷嬷审慎言之,桂嬷嬷,李嬷嬷,验验她!
她话音刚落,桂嬷嬷就拿着冗长的细针,利索地挑破我的指尖。
李嬷嬷连连端上盛着清水的陶碗,承接着我指尖殷红的鲜血。
血溶于水,在水中若烟花般瑰丽绽放。
我不明所以地盯着碗中血水,抬眸便见掌事嬷嬷阴沉至极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
你好大的胆子!连老身都差点被你糊弄过去!掌事嬷嬷厉声呵斥着我。
嬷嬷,你们确定这样验身准确无误?我不甘心地询问着掌事嬷嬷,虽然失了大部分记忆,但我总觉自己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掌事嬷嬷显然不愿听我多言,她摆了摆手,对着四位嬷嬷说道,浸猪笼,沉塘!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就拿这碗给他!
不多时,我便被扔进一个仅能容得下一人的竹笼之中,手脚均被缠上沉重的石头,嘴巴也被封死,正所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盘腿坐于竹笼中,任由四位嬷嬷将我丢至冷宫里一处荒废已久的池塘之中。
冰冷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绝望地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容忌在时,小小的雷雨都能使我吓出一声冷汗,非要他陪着才能入睡。
而今,容忌生死未卜凶多吉少,我也该学会从容面对生死了。
我微微勾起唇角,企图将面上的笑靥定格成永恒的姿态。这样一来,即便他日祁汜或是容忌寻到了我,他们见我去得如此从容,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吧。
哗——
不多时,本该归于平静的池塘再掀波澜。
一道流畅的身影搅动着浑浊的池水,朝着池塘底部奄奄一息的我游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