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弦月话音刚落,水牢外头就有动静传来。
嗤嗤嗤——
壁上的油灯被次第点亮,微弱的光依附着墙壁明灭往复,将我和北弦月的身影拉得颀长。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带着哗然水声,合着湿润腥臭的空气,在并不算宽阔的水牢中持续发酵,使得我阵阵心悸。
北弦月往竹榻下一指,示意我藏于塌下,暂避来人。
榻下水深一尺有余,我本不想藏匿,但又怕来者是北璃月,无端生出许多麻烦。
来者步履生风,身姿颀长,乍眼一看,竟真是北璃月。
我藏身于塌下,全然不敢大动。
但我未曾料到,竹塌下方,已然藏匿一无面女鬼。她背靠竹榻,同我四目相对,忽而露出一抹邪笑。
我朝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而,她并不领情,反倒是吃准了我不敢吭声,朝我伸出了枯瘦的双手,在我脸上肆意抓挠。
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因为这只莽撞的女鬼而暴露!
片刻时间,我额上冷汗密布,呼吸也因女鬼的干扰稍稍紊乱。
最要命的是,北璃月眼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坐定在竹榻之上,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傲气,“念及你我兄弟一场,只要你即刻下跪向我磕三个响头,前尘旧账一笔勾销,我可以考虑放你回青丘。”
“阿璃,回头是岸。”北弦月语气中满是无奈。
北璃月指尖划过榻面,猎猎作响,使得榻下女鬼惊慌失措,慌忙之中朝我扑来。
她腥臭的面部蹭过我的鼻尖,流脓血水滴滴往我唇上落下。
“呕……”我一把将她推至一边,阵阵作呕。
北璃月站起身,狐疑地盯着竹榻,周身气场陡然转凉,“北弦月,你竟敢在榻下藏人!”
眼看他一掌就要落在竹榻之上,女鬼突然发力企图将我推出。
我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一手袭向她的胸口,以一成神力就将她推了出去。
“呜——”
女鬼连滚带爬地被送至北弦月脚边,一脸血污蹭在他衣摆上。
北弦月瞥了眼竹榻下的我,随即一掌轰向女鬼天灵盖。
北璃月冷笑道,“你想毁尸灭迹?”
北弦月矢口否认,“换作是你,一样会亲手将她捏成碎片。”
他转了个身,趁着北璃月起身的空当,跻身上了榻,单手撑着脸颊,怡然开口,“我乏了,你去留随意。”
北璃月一口气憋在心口,但终究未对北弦月动手,“等我将青丘铲为平地,等我将晶晶占为己有,等我将小野抛尸荒野,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北弦月低叹着,背过身子,再不去理会北璃月。
北璃月拂袖离去,转身之际,壁上数盏油灯簌簌熄灭,只余一盏昏黄油灯在阴暗的地牢中迎风摇曳。
等牢门口传来上锁声,我才从榻下艰难钻出。
“北弦月,你可真不厚道!榻下藏了女鬼都不跟我说,差点吓死我!”我瞅着地上融为一滩血水的女鬼,心有余悸。
“呵!果真是你!”北璃月嗜血修罗一般,嘴角挂着邪笑,翩翩然折返回来。
北弦月将我拉到身后,自个儿同北璃月争锋相对,“阿璃,喜欢一个人不是非要占有,更不能去迫害,去毁灭。若是她不爱你,放手成全不更好?”
“鬼火蚀骨!”
北璃月手中燃起森森鬼火,朝着北弦月胸口轰来。
“小心!”我将身前的北弦月推至一旁,自己却硬生生承受着鬼火的侵蚀。
他悻悻收回手,命守卫将我拖出了水牢,“这一回,是你自投罗网。”
鬼火蚀骨,如千万蝼蚁啃噬骨髓,纵使心性坚定,也熬不过这般疼痛。
守卫沉重的呼吸声渐渐飘远,北璃月的冷嘲热讽销声匿迹,我又沉溺在一片黑暗之中,衣襟湿透,凉意由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脑海中,黑盒子焦急地唤着我,“宿主,快醒醒!”
“好冷,好冷!”我下意识地回应着,却无法睁开眼。
“快醒醒!你必须在北璃月赶至之前,离开此地。他吸星大成,几无掣肘之法。”
神识交流间,黑盒子已然在我体内注入源源不断的神力,促使我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
可惜,我一睁开眼,北璃月已行至跟前。
他一手擦去我脸上血污,带这些惩罚意味地加重着手劲,致使我大半边脸被他揉搓地通红。
我不耐烦地拂去他的手,“放开我!”
北璃月柔和的五官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除却令人胆寒的阴狠,再无其他。
他浅蓝色的眼仁中迸发出几缕狼光,“很快,你心心念念的东临王就会来找你了。你说,我以你的性命威胁他自毁内丹,他会屈服么?”
“卑鄙!”
我忿忿言之,双手被他反绑在身后,双脚亦被铁链牢牢锁着,再加上屋内的结界,即便他不在此看守,我也插翅难逃。
他似乎因我的谩骂变得更加兴奋,脸颊上两坨红晕愈发明显。
吭——
他空手劈裂了我项上铁环,俯下身贴着我的耳际,将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我脸颊之上。
“真是个祸害!”他低叹着,浅色眼仁中的渐浓。
“北璃月,挥刀自宫应当很痛吧?”我见形势不妙,冒着再度激怒他的危险,将眼神移至他身上。
随着我愈发往下移去的视线,北璃月终于恼羞成怒。
他一拳重击身后壁体,致使我身后一大面墙轰然倒塌。
一时间,砖石崩塌,尘土飞扬。
他将我带至怀中,以宽阔背脊为我挡去倾泻而下的沙砾硕石。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将我狠狠扔至一隅,“看来,你真是活腻了!”
“你且回答我,诛仙台下自断八尾救我的阿璃,为何会变得如此可怕?”我反问道,心中难免唏嘘。
纵他一错再错,但百年的陪伴依旧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北璃月双眼放空,似是在回忆往事。他眼里起了一层薄雾,如春水氤氲,透着腻死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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