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如果放在王晙,郭知运那群丘八们眼里,二话不说,先砍他娘的,还用得着商量
有时候他其实也挺赞同姚崇宋璟的,这群孙子,有几个是真心为了朝廷去打仗
哪个不是为了多砍几个脑袋,回来好位列封侯
前些年武阶之战,这群人为了军功,能把与自己同朝为臣的战友撂在敌军包围之中而袖手旁观,还有什么他们做不出来的
除此以外,像什么两军作战阵前不配合,事后争军功的,比比皆是。
对于这些个能打,敢打,抢着打,还不让别人打的边将们,他是又爱又恨。
万般困扰之中,他抬起头来,再次把目光转移到了眼前这个大胡子脸上,他知道此人一向出人意料,不如看看他怎么说
“小子,如果让你去,你打算怎么办”
何明远虽然想到了自己会被垂询,却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
“额臣,臣是个做生意的,臣以为只要价钱到位,万事都好商量。”
李隆基略带着一丝遗憾地说道:“你还是想收买他们”
“差不多,但是和朝廷的办法略有不同。”
“怎么说”
何明远顿了顿说道:“铁勒诸姓人口众多,不容易同化,所以朝廷设立了受降城,建立了六胡州,册封了五部酋长,所谓羁縻是也。
“但是陛下也看到了,自太宗以来,这群人一直都处于摇摆状态,强则入寇,弱则轻服,相比于默啜,吐蕃这些摆明了架势和咱们对着干的,就差一个名号而已,没多大区别,咱们不仅得时时刻刻防备他们逃跑反叛,还要防范他们和毗伽里应外合。”
李隆基听了连连点头:“可到目前为止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啊朕也是打算一举扫平毗伽,让他们安分一些,可毗伽在北,他们就心怀旧念,他们心怀旧念,北伐就有后顾之忧,扫平毗伽,还得腾出手来对付他们,这他娘的就是个死扣”
“所以说,这盘菜上,还得滴那么几滴醋才行。”
“此话怎讲”
“铁勒诸姓,种类粗犷,难以羁縻,与其收买他们所有人,不如花大价钱收买他们的酋长,加官进爵,入朝拜将,恩荫子孙,同样是做奴婢,在长安不比漠北好吗
“给他们大笔大笔的金银,不用咱们要求,他们自己就会送出自己部落中的勇士供陛下驱使,化敌为友,化友为奴,以彼之矛,穿彼之膛,让他们为了自己君父的荣华富贵,为国血战吧”
听到这里,李隆基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连连赞叹道:“果然是何世仁的儿子啊”
“哈哈哈哈那是圣人什么意思”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恭维之词。
“哈哈哈哈哎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怎么样”
何明远一脸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样不好吧”
“只要你能收服五部,安定降户,为朕的北伐大业做好准备,办学什么的都小意思,你自己想想,扫平突厥,这是多大的事业朕都能封禅泰山了,就是把你说的那几个小科设在太学之下,也是轻而易举,怎么样干不干”
“那臣就试试吧”
说完,他一脸笑嘻嘻地贱样凑到了皇帝身边,奸商之相,暴露无遗。
“圣人,既然要臣收买酋长那不得哈哈哈对吧”
李隆基冷哼一声,道:“说吧要多少钱”
“钱当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官爵和地位,只要咱们把人家当自己人,他们才会倾心归附啊”
皇帝沉思片刻说道:“这样吧朕授你便宜从事之权,按行北边诸军,让王晙他们配合你,把这件事办好。”
何明远两眼闪闪发光,笑嘻嘻地说道:“那陛下就等着臣下的好消息吧”
他正要叩首拜别,李隆基又叫住了他,皇帝将自己的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上。
何明远颔首道:“臣晓得,慎密。”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空放晴,光照万里,但空气依然是那么的寒冷。
除了把戟立在城门前的士兵,几乎没有一个人走出房门。
士兵们把手放在袖子里,不停地跺脚,将自己的全身放在阳光下,试图尽最大可能去吸取太阳的温暖。
一片肃杀的情景之中,只见一个马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驶出了城门,走过护城河的吊桥,向城外那棵老槐走去。
老槐下聚着一行人,个个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身边的战马和马侧所挂的马刀都是军队里的产物,站在城门前的老兵打眼一扫就知道这几位不是什么行走江湖的豪侠。
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黑色圆领袍的大胡子,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
“爹爹”
一个小女孩儿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哭着向他跑去,男子俯身蹲下,一把将女孩儿抱在了怀里。
“爹爹别走。”
女孩儿苦苦哀求,她那身怀六甲的娘亲在马车上无奈地看着这一幕,触景生情,自己小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求着崔湜留下来多陪陪自己
男子拿手将女孩儿的眼泪抹掉,鼓励到:“采薇平日里不是常说巾帼不让须眉吗怎么如此妇人之仁这般儿女情长,将来还怎么带兵作战,冲锋陷阵啊爹爹这次就出去几个月,不长,回来给采薇带好吃的。”
“谁要那玩意儿,我要宝马名刀”
“好这才是做将军的样子我走了,这个家可就靠你撑着了,你得照顾娘亲,还得照顾弟弟,明白吗”
小女孩儿收起了悲戚的神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颔首道:“嗯我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家的。”
男子摸着她的头,笑了笑,说道:“天儿冷,别冻着了,快回去吧”
小女孩儿随即转身跑了回去,男子站起身来,看着坐在马车上的县公夫人,双手交叉,一揖到底。
夫人笑着说道:“还是这么不正经路上小心些”
男子翻身上马,转头看着妻子与自己挥手告别,说道:“知道了,回去吧”
马蹄声渐渐远去,雪地上仅仅留下马儿停留的痕迹,一行人逐渐消失在旷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