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所原本是何明远与李隆基合资开办的,如今抄没了家产,何明远的股份全部被李隆基收购,收入也全部充入了内帑。
内帑tang,皇帝的小金库
这次给他发布的那条敕令后面,还加了一条,让他去主管军械所。
他歪着脑袋看着滚滚的浓烟,感到莫名的不爽,但又无可奈何。
“搞来搞去,还不都是朝廷的夫复何为”
一夹马腹,向工坊大门走去。
门口立着两座哨塔,军械所在建立的时候就是按照军营制建的。
两个身披铠甲的士兵,一老一少,扛着长枪,在门前说笑谈天,他们都是右卫的人,前几日得到消息,取代了军械所的人,来到这里做守卫。
只听其中一个嘴上留着八字胡的士兵骂骂咧咧地,老远就能听到。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跟人家何明远一样啊打了人,把整个朝廷贿赂个遍,最后还安然无恙,照样去平康里喝酒玩女人,看看人家这日子过得”
说到此处,另一个灰胡子老兵直接将他打断,笑着骂道“你小子就别做梦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人家何明远是什么人人家娶得是五姓女打娘胎里就含着金汤匙,攥着蓝田玉,你算什么东西”
八字胡也笑了笑,说道“就这贱命,我也认倒霉,可你老呢也比我强不到哪去出生入死一辈子,到老还不是原地踏步连儿子”
话到嘴边他赶紧收了回去,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咱们就别怨天尤人了,郝灵荃怎么样砍了默啜的脑袋,不照样被按下来整天把自己和酒坛子锁在一起,连哭带骂的,屁用也没有,这世道,真他娘的跟咱们这些当兵的就有仇”
老兵叹了口气说道“武人不幸文人幸啊”
刚说完,老人尚未衰竭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马蹄声的痕迹,他故作深沉地将八字胡打断“有人来了。”
八字胡嗤笑道“就别装了,他娘的人都走你脸上了,若是等你听到敌人来袭,咱们早就见先皇了。”
老头看着面前这匹比自己稍矮些的大食马,自嘲似的笑了笑,把长枪拦到了何明远面前,脸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问道“什么人”
何明远将鱼符拿了出来,说道“将作少匠何明远。”
“这就是何明远”
老头嘟囔地说了一句,将手中的鱼符还了回去,在与对方直视的那一刻怔住了。
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来自己的小儿子,二十年前,他也是这般年纪,十六七岁,骑着马,带着刀。
虽然长得不如他好看这他承认,但更健壮,马也算不得好马,却也凑合,刀也许算不得名贵,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砍个脑袋自然没什么问题,只可惜去的不是时候。
黄獐谷一战,小儿子死在了幽州,把家里的孤儿寡母撂在了家里,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可这死的也太窝囊了这个心结一直在老头胸中,几十年了也没解开。
黄獐谷之战,周军前后失计,导致全军覆没。
八字胡见老头又犯了魔怔,马上把他从那里拉了回去,对何明远笑着说道“上官莫要见怪,人老了,有点糊涂。”
何明远没有应声,好奇地看了二人一眼便走了进去。
他虽然不知道老头为什么魔怔,不过他从老头的泪眼中看得出来,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英雄辈出,即是哀嚎遍地,国家不幸史家幸也。
士兵们对他不熟悉,军械所的人还是认得他的。
如今担任军械所总长的正是他做员外时的主事杜邦。
这小子不喜文学,偏爱形而下的机械技术,在士林里自然不受待见,就被他从兵部衙门里挖来做了总长,人弃我取,人取我予,古人所言不虚啊
大势所趋自然不错,可人就得要有点逆流而行的心气儿不然还活的什么劲儿
“弱逼杜弱逼人呢给老子滚出来”
杜邦字若弼。
一进大堂,何明远就嚷嚷了起来,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几案前鼓捣图纸,一听到他的声音,赶紧从坐上站了起来,想外看去。
“郎中”
“哈哈哈哈我一猜你就窝在屋子里面呢老兔崽子”
老兔崽子何明远对比他年纪大,官位低之人的尊称
杜邦走到了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问道“听说郎中下了大理寺,属下着实担心的紧呐他们没给您上刑吧”
何明远嗤笑一声,坐在了座位上,骂道“他娘的敢给他十个胆子,敢给我上刑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时,杜邦看向了他身上的黑衣服,表情变得尴尬起来“郎中,您现在是”
“我唉不走运,庶民一个”
杜邦一边给他倒水一边笑道“庶民不能吧庶民能进这军械所就凭郎中在安西的功劳,朝廷怎么会把您给免了”
他从腰间掏出来一个银鱼袋,笑道“哈哈哈哈没全免,这不是,让我暂居将作少匠,戴罪立功。”
“哟您这还是不降反升”
“反升个屁,老子原来是正经八百从四品的兵部侍郎,借紫金鱼袋,穿的紫,带着金,现在做不做官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不定哪天一翻旧账,就得去见先皇。”
“不能够,少匠毕竟还有功劳在身,大唐什么时候亏待过功臣”
何明远看着他小声问道“你说这话你就不违心吗”
杜邦严肃地说道“违心啊当然违心了可少匠满天下瞅瞅,谁说话不违心”
二人随即大笑起来“敞亮哈哈哈哈”
“对了对了,你快给我讲讲,你在安西作战的事情,外面可都传疯了,好家伙,说你吞云吐雾,撒豆成兵,一千人啊大破大食吐蕃二十万大军,你这怎么做到的莫非你那手下全部是以一敌百的菩萨金刚”
何明远抿了口水,看了看外面,想着高延秋还有一会儿才能到,便说道“我跟你说了,这事儿可不准外传你自己明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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