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驾!”
长安上空夜色尚存,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长安的宁静。
三辰旗被寒风拉扯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白气从士兵和马儿鼻子和口中吐出来,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吁~”
士兵翻身下马,一步并做三步地跳到了衙门前,将手中的信筒交在了值守人员手中。
过了没一会儿,衙门里的小吏像他一样,骑着马向大明宫飞驰而去。
“西北大捷……监察御史张孝嵩及兵部郎中何明远破贼与波悉山下,歼敌二十万,获牛马羊驼无数,金银财宝称是,西域诸国,传檄而定,大食吐蕃,俯首称臣!
“西北大捷!监察御史张孝嵩及兵部郎中何明远……”
西北大捷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大明宫,一个老者从中书省的大堂内走了出来,眼神中带着些许暗淡。
“何明远?哼哼!出人意表啊!”
此时李隆基刚刚换好了衣服,便接到这么一份儿大礼,激动地连鞋都没穿,就直接从大殿里跑了出来。
高力士拿绵袍紧紧跟在身后,叫着“圣人!圣人!龙体要紧啊!”
李隆基一把夺过了小中官手中插有羽毛的塘报,在看到内容的那一刻,喜极而泣。
高力士马上为他披上了袍子,只见他站在宫门前,抬起头来,颤抖着说道“父皇!您在天上看到了吗?大唐又胜了!四海之内,再无敌手!”
高力士马上匍匐在了他的脚下,跟他一样高兴“奴婢恭喜圣人。”
李隆基紧握着信筒,走在大殿中,激昂澎湃地说道“朕要冠绝千古!朕要像太宗一样,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天可汗,要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大汉之臣妾!”
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大殿里欢呼着,何明远用事实,向他证明了,震天雷绝对是当世最好的武器,有了这东西,别说攘除四夷,就是攻破铁门关,打到大马士革也不成问题。
他坐回了几案前,拿起毛笔,高力士马上就十分懂事的凑到跟前,用口水将毛笔润湿,随后才开始磨墨。
李隆基咬着笔头自言自语道“给他们俩封个什么官好呢?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思索再三,他在纸上写下了张孝嵩与何明远的名字,并在他们下面写下了对应的爵位。
张孝嵩南阳郡开国公。
何明远中山郡开国公。
但他又一想,把何明远下面的中山郡涂掉,改为了安平县,然后又将安平县改为了中山郡,就这么来回涂抹着。
杀敌建功,是件好事,同时也是一件麻烦事。
权,就是平衡,就是分配,就是赏罚。
想要一碗水端平,做到赏罚分明,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秤杆上有刻度,可功劳簿上却没有,何况这其中还掺杂了人情,资历,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稍有偏差,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这麻烦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埋伏在暗流之下,不知何时会爆发的麻烦。
作为一个皇帝,人君,必须得慎之又慎,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这句话,可不是对地里的老农说的,他们一辈子休想体会到这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觉。
纠结了好半天,李隆基依旧想不出如何封赏张孝嵩他们俩,一个逼着大食签订了康居之盟(唐阿——阿鲁迪条约),把大唐的领土直接推到了康居首府阿鲁迪,将昭武九姓纳于大唐的保护之下,还额外取得了二百万贯的赔款。
何明远则更为夸张,以一千之众,横行河西,前后斩首七千余级,把称二十万的大食联军,尽数歼灭,这简直就是奇迹,想当年李靖突袭阴山,还用了三千铁骑呢!相比之下,他比李靖还神。
李隆基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功盖天下者不赏,若是现在给何明远封了王,这往后他若是再建功勋,还怎么封啊?总不能……把他杀了?玩个兔死狗烹?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默啜虽然死了,可他儿子还在,契丹,奚人虽然投降可那不过是名义上的臣服,枝汗那一战,大食吐蕃虽然会收敛一些,可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
狡兔死,走狗烹,可看目前的情况,狡兔不止一只,何况最大的那只还没死,顶多都有些瘸而已。
想来想去,李隆基再次涂掉中山郡,在下面写下了安平县,然后咬着笔头思索了一阵子,在旁边写到兵部侍郎,左羽林将军。
看着这个结果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毛笔扔在了几案上,看着外面,试图想象大唐万国来朝的景象。
这时,一双白皙的小手从他身后将他的眼给蒙住了,同时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声音好听极了,有如银铃。
李隆基也笑了起来,用一种他极其少用的宠溺口吻斥责道“如今你已身为人母,怎么还是这般调皮,将来,还怎么母仪天下?”
他将母仪天下这个字说的极为小心,生怕其他人听到。
女孩儿听闻后一把将他推开,佯怒道“真没意思!”
刚说完,又立马钻入了他的怀抱之中,像只小猫一样,贴在他胸前,她看着他手里的纸条,问道“你写的这都是什么呀?”
李隆基下意识地把纸条一收,然后又展开跟她解释道“没什么事,对了,还是老规矩……”
李隆基还没开口,她就不耐烦的说道“我知道,禁中之语,不可外泄!规矩我懂。”
李隆基的大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叹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言语之中夹杂着些许哀愁。
“怎么了?”女孩儿问。
李隆基摇着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哀叹,我贵为天子,却身不由己,你生了儿子,按理来说早就应该给你一个名分了,可在如今这朝廷里,你们武家人,难呐!”
女孩儿紧紧地抱着他,说道“我可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能日日和圣人在一起,就是一辈子做个宫女也值。”
“嗯!小嘴儿可真甜。”
李隆基对这个远方表妹十分宠爱,但女孩儿的姓氏一如他们二人那位共同的亲戚,在他的心中横上了一条铁锁。
武家人在过去几十年的所作所为,差点把他们李家推入深渊,不用朝臣交代,他自己也是十分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的心绪在情感与理性之间摇摆,但自知过人的聪慧敏捷,让他敢于像自己的祖父那样,冒险把这个温顺如猫一样的女人抱在怀里。
女孩儿依偎在他的怀抱之中,温柔乖巧的眼神分明透露着像她的那位姑祖母一样凌厉狠辣。
他们两人连抱在一起的姿势都和当初的天皇天后如出一辙。
(天皇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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