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泰和遏必隆已援南翼,我想豪格暂无大碍。阿济格!立即增援北翼,稳住战线!”
虽然皇太极派遣阿济格领兵增援北翼,使得洪承畴心下自安。可是范文程却大为吃惊,北翼遭到李过的偷袭,虽然局势危殆,但毕竟只是侧翼局部,比不得多铎负责的中央战线重要。
现在多铎方面告急,却将最后一支强力援军阿济格所部派到北翼战线,这样岂不是真的要让李自成打到御帐前面来了吗!
“英王增援北翼,那豫王方面如何自处?陛下身边亦只剩下护军,一旦中军为流贼突破,我恐将有天下所不忍言之事啊。”
皇太极却淡然自若道“李自成能够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朕愿称他为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一个豪杰。若多铎势穷,不能支撑,就让朕在这里亲眼目睹一下李自成的英姿。让朕看一看,他有没有与朕竞鞭天下的资格罢。”
阿济格自己心中其实还是倾向于,马上带兵去前线救援他的同胞兄弟多铎。可是皇太极权威深重,军略又的确为满洲诸王贝勒之中的唯一翘楚。
所以哪怕阿济格根本不把吴三桂的死活放在心上,此时也只能遵循皇太极的军令,在阵前起誓,誓死保住吴三桂的性命,稳定住北翼战线,绝不使李过所部流贼兵马犯雷池一步。
在阿济格出发之前,皇太极亲自握住他的手,抚慰道“这些索伦披甲人皆随你出战吧。如此也不枉费我耗费心力,派兵远出黑龙江虏获索伦野人为我做攻战之用……哈!这是索伦野人,若使天下无有朕,又安得他们今日的富贵?恐怕尚在黑龙江岸茹毛饮血吧!”
御帐前的索伦披甲人皆默然不语,索伦部旧居于黑龙江畔,本是一个和建州人类似,同样信仰萨满教的部族。自努尔哈赤时期,索伦人向后金朝贡以来,满洲便对其实行恩威并举的招抚政策,通过赏赐索伦部大量物资,与索伦部首领联姻,建立羁縻关系。
到皇太极时期,满洲人终于依靠武力,三进黑龙江,平定博穆博果尔,将索伦人彻底捆绑到了满洲军事集团的战车之上。
在这场征服中原的大战里,满洲人将收获足可以填满关外苦寒之地的财富,而索伦人则将收获一场耗尽他们民族全部血肉的绵长战争。
这……或许就是皇太极所期待的,满洲人今后二百年的幸福命运。
被锁链捆绑起来的自己和敌人,还有一场注定将延续到数百年以后的战争。
阿济格领军出阵,洪承畴稍稍心安,范文程却为大清的中军战线感到分外的担忧。他的这分担忧当然不是来得没有理由,李自成的黄伞所及之处,顺军将士都受到了空前的鼓舞,士气之振奋、战意之昂然,全部到达了一种空前绝后的地步,使得多铎这条战线上面的压力,已经增加到了极限。
李友、左光先纷纷向前挺进,陕北元从也好,新降秦军也好,此刻全部成为了大顺军的一份子。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或许是为了开国从龙的泼天富贵,一些人或许是为了不为左衽的尊严而已,另外一些人则可能只是为了能够过上吃饱饭的安稳日子。
不同的希望交织于一处,有仇恨、有希望,也有绵延向未来的信心。
大顺的旗帜好像波浪一样翻腾飞舞,刘体纯冲杀在前,甚至连他手下的那些吹鼓手们,这时候都丢弃下了唢呐和喇叭,参与到了这场决定天下万万百姓今后二百年命运归宿的大战当中。
李自成慨当以慷,心中只有万般的豪情壮志。
一千年前李世民在虎牢关前的时候,三百年前朱元璋在鄱阳湖上的时候,他们心中的壮志又是否如此呢?
宝剑锋芒依旧在,他李自成并没有因为开国称帝以后的荣华富贵而消磨了筋骨和武艺。他还是驰骋在马上,还是那个威势惊人,纵横天下八荒的响马流贼,但他同样也是一个宽厚爱民的新闯王。
“诛杀皇太极,平定天下,开万世太平,就在今日!”
李自成宝剑在前,寒光大盛,他身边的禁卫将士们也纷纷刀剑出鞘,形成战阵之中最为摧残而且无坚不摧的一道利刃。
直插清军心脏部位,横冲直撞,势如破竹,豫亲王多铎也好,恭顺王孔有德也好,智顺王尚可喜也好,或者是那个没有什么本领,后来被逃人法活活吓到自杀的耿仲明也好,八旗兵、蒙古外藩兵、三顺王汉兵,再也没有一支部队能够在中央战线抵挡住李自成的冲锋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处崩塌,处处崩塌,全线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御营禁卫的马蹄践踏大地,蹄身犹如暴风般猛烈,这股暴风吹到哪里,哪里的清兵便要望风披靡。李自成亲自拔剑挥砍,他不改从前身先士卒、亲冒矢石的作风,以开国帝王的身份冲在火线之上,所到住处,都将给士兵带来无穷无尽的精神支持。
“圣驾到!”
宋献策带头高呼,接着御营禁卫们便都一起呐喊,再之后便是刘体纯、李友、左光先等人也都带着麾下的将士们呐喊了起来。
“圣驾到——”
大顺军将士全部欢呼万岁,高歌之声响彻天际。一股逼人的声浪直涌到了多铎的面前,让这位不知道见过多少大世面的大清亲王,都在这一瞬间感到了两股战战。
“流贼李自成?洪承畴诳我!此真横行天下之劲敌,岂止于流贼响马乎!”
多铎愤愤将马鞭摔掷在地上,他已经毫无办法,皇太极怎么还不发东中军近卫兵马前来增援?嗨呀,自己只能先暂避李自成的锋芒,退到孔有德和尚可喜的炮兵阵地处,先求立于不败之地,再求击败李自成吧。
“陛下!鞑子的阵线已经破啦!”
冲杀在前的刘体纯已经是浴血奋战,鲜血洒满在他全身铠甲的每一道缝隙里,大刀锋刃上的血水甚至都已经凝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膏膜。
他最先冲开多铎的防线,打开了通往皇太极与崇祯皇帝中军御帐位置的道路。李自成的黄伞随后赶了过来,永昌天子同样亲历血战,剑刃上已经被挥砍出了数处缺口,盔甲上也镶嵌住了不少敌人发出的流矢。
李自成望着那几乎是唾手可及的皇太极御帐,终于确信胜利已到了自己的手中。
他看着在北翼奋战的李过和张鼐,既为自己选定的继承人是如此英武而感到欣慰,又为李来亨没能赶上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会战而觉得分外遗憾。
不过李自成又想到,击灭东虏,北取京师以后,还可以派罗汝才南下平西川,派李来亨南下定江南。再以后,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做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刻薄皇帝,李过和张鼐也好,李来亨和罗汝才也罢,这些臣子李自成相信自己的心胸足可以容纳他们每一个人。
大顺朝几百年的太平天下,就近在眼前了。
“冲啊!”
李自成将那残缺的宝剑高高举起,禁卫们跟随刘体纯顺着那道被撕开的战线缺口,一鼓作气,飞冲入皇太极和崇祯皇帝的御帐之前。
李自成挥剑飞斩,酣畅淋漓带着这些将士们马踏连营,把狗鞑子中军阵地里的帐篷一个连着一个地踏碎在地,然后点燃火把,用烈火焚尽腥膻。
“御帐已破!”
“皇太极在哪里?皇太极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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