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和涪州是明军在川东最后两个据点,而且躲在重庆的瑞王朱常浩又是大明的近支皇室,所以抵抗较为激烈。
明末宗室中,同崇祯皇帝朱由检最亲的是他的祖父明神宗的子孙,即福、瑞、惠、桂四藩王。
福王朱常洵已死,他的儿子小福王朱由崧则逃到了南京,在皇太极控制北京朝廷以后,被封为了所谓的总督南京戎政,用于分化南都潞王和福王两派明军力量。
瑞王朱常浩自己原封陕西汉中,可是他听说闯军正在向陕西逼近,不等闯军真的攻入关中,就擅自离开封地,躲到了四川。崇祯帝这时候自保尚且困难,也就无暇顾及朱常浩擅自离开封地一事。
惠王朱常润原封荆州,在李来亨消灭左良玉集团不久以后,就被楚闯将士抓住,公审处决。
最后一个桂王朱常瀛,他是明神宗第七子,原封湖南衡州,天启七年九月二十六日就藩。当大西军进军湖南的时候,朱常瀛别无他法,试图逃往广西。由于奔窜慌忙,乱兵乘机抢劫,朱常瀛只带着第三子安仁王朱由楥逃到了广西梧州;第四子永明王朱由榔则留在了湖南永州。
朱常瀛自己跑到广西以后,因为大西军屡屡在桂湘边界活动,一日三惊,居然被活活吓死。他的儿子安仁王朱由楥还没来得及继承王位,就同样病死在广西,桂王王位便落到了朱由榔的手中。
可惜好景不长,朱由榔还没有来得及逃去广西,就被大西军俘获。本来按照张献忠的惯例,俘虏到的明朝宗室是要一律处死的,何况朱由榔是崇祯皇帝的近支兄弟,更是属于必死无疑的行列。
但恰逢这时候大西军决定进行战略转移,准备远离湖广,避免楚闯的攻击,因此正向四川进军。忙碌之中,杀掉朱由榔的事情就被先放置了起来。
等到了川东,大西军几次攻打重庆不利的时候,张献忠左右的谋士潘独鳌和徐以显,就和张献忠提到这是因为瑞王朱常浩尚在重庆城中。
朱常浩也是崇祯皇帝的近支兄弟,在明朝官绅之间很有召力。有瑞王做神主牌位,四川的官绅才能热÷书集起来,组织起声势浩大的团练武装抵抗大西军进军。
所以徐以显一再劝说张献忠不要冒然处死桂王朱由榔,而是要把他留在军中,看看未来,或许会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桂王朱由榔被困在大西军中,生命得不到半分保障,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只有耶稣会的那位传教士安文思看重朱由榔的亲王身份,非常积极地对朱由榔传布天主教。
正缺乏精神寄托的朱由榔,恰巧需要天主教这样一个麻醉自己的工具。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安文思就为朱由榔准备了一场洗礼仪式。
因为军中条件简陋,一切只能从简,安文思布置了简单的神台,在神台上置明灯二盏,清茶三杯,有一张悔罪奏章,上写求洗礼者朱由榔的姓名,格式如下
小子朱由榔跪在地下,真心悔罪,祈祷
天父皇上帝格外恩怜,赦从前无知,屡犯天条。恳求
天父皇上帝开恩,准赦前愆,准过自新,魂得升天。自今真心悔改,不拜邪神,不行邪事,遵守天条。恳求
天父皇上帝时时赐圣神风,化恶心,永不准妖魔迷蒙。时时看顾,永不准妖魔侵害。
日日有衣有食,无灾无难。今世见平安,升天见永福,托救世主天兄耶稣赎罪功劳,转求天父皇上帝,在天圣旨成行,在地如在天焉。俯准所求,心诚所愿。
到行礼时,朱由榔高声读悔罪奏章,求上帝赦罪,读讫焚化。安文思便问朱由榔说“愿不拜邪神否?愿不行恶事否?愿恪守天条否?”
等到朱由榔连连称是后,安文思又是由一大盆清水中取水一杯灌于朱由榔顶上,一边说“洗净从前罪恶,除旧生新。”
洗礼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由于张献忠位高权重,脾气乖张,此前安文思也不敢大着胆子给张献忠做这等冒犯的洗礼。但他给桂王朱由榔洗礼以后,张献忠对洗礼仪式感到好奇有趣,就主动劝服安文思给自己也进行了洗礼。
大西军中另有一些受到安文思布教影响的将领、士兵,也纷纷请求洗礼,这其中甚至还包括许多贺一龙的部下在内。
张可望和张定国两人对这滑稽的一幕,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将士接受洗礼以后,确实精神面貌稍有改善,而且贺一龙的部下跟着受洗,看来也可以避免这一支部队生出什么乱子。只要小心避免安文思沾染大西军的军政实权,那么让士卒们信一个什么天父皇上帝,也没有什么所谓。
毕竟西营利用这种宗教也不是第一回了,早在多年前西营攻破凤阳的时候,张献忠就曾经利用凤阳一带流行的白莲教信仰,自称为白莲教传布的“古龙真元皇帝”。
张献忠率部转向涪州阻击明军总兵曾英以后,贺一龙更加加紧了对重庆的进攻。重庆位于长江和嘉陵江汇合处,三面临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城。
但是张可望和安文思率领的火炮部队大发神威,大西军从西面陆路先攻占浮图关,进抵城下,然后就集中火炮轰击通远门附近的城墙。在安文思的指导下,西营大炮如臂使指,很快就打开了进攻道路,贺一龙立即与张定国率部攻入。
张定国所部军纪严整,他占领府库以后,不许革营士兵进入重庆抢劫。贺一龙恼怒之下,居然擅自下令革营士兵纵兵大掠,瑞王朱常浩、四川巡抚陈士奇、重庆知府王行俭、巴县知县王锡等人因此都死于乱兵抢劫之中。
本来大西军在张献忠信奉天父皇上帝以后,张献忠每天就抱着一本圣经、拿着一支十字架,成日用所谓天条十款说事,一改过去情绪易于极端变化的毛病,严格约束起了西营的军纪。
大西军进入四川以后,几乎再没有肆意抢劫和杀害过无辜百姓。可是这回攻破重庆城以后,贺一龙因为被张定国阻止,得不到重庆府库的财宝,居然就把张献忠一再强调的“天条”当成放屁一般,肆意纵兵杀戮抢劫,重庆城里军民震骇,纷纷逃到张可望和张定国的军营中避难。
但是革营将士抢劫杀戮上了头,竟然直接冲撞友军军营,张定国还算隐忍,张可望却是一个什么脾气?径直下令士卒放炮还击,直接把革营乱兵一举轰散。
这件事情马上就伤到了西营和革营之间虚假的一团和气,贺一龙本想立即发作,率兵攻打张可望的军营。可是因为张献忠听说重庆已破的消息以后,很快就从涪州附近赶了回来,便不好动手了。
第二天,张献忠不计前嫌,又特地设了大宴款待贺一龙,还说要给让张可望给贺一龙赔礼道歉。
当晚贺一龙就带着几十个亲兵,兴冲冲地到张献忠府上赴宴,只是出于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千佩剑之外,又在靴中塞了一把短刀。
来到张献忠的临时府邸时,张文秀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贺一龙一干人随着他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个庭院里,革营亲兵们被谐到东酋厢房去饮酒,贺一龙由张文秀陪着进入北房。
张献忠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寒喧几句,便请他人座。北房中放了三张桌子,张献忠在中间一张桌子后坐下。革里眼在张献忠对面坐下,他落座时下意识地全屋扫了一眼,发现每张桌上都点有两支蜡烛,可以把菜肴照得一清二楚;靠墙站着些兵丁,面目他就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