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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钮钴禄·陈泰不够勇

    清军骁骑疾驰纵横,明军四散逃亡的溃兵根本不值一提,完全只是任他们杀戮的牛羊而已。

    陈泰冲在最前面,他接连射出四箭,除了其中一箭射偏,刺在了一具尸体上外,剩下的三箭都分别射杀了一名明军士兵。

    陈泰的名字听起来很像是汉军旗旗人,不过这只是一个巧合。他出身钮钴禄氏,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钮祜禄·额亦都的孙子,也属于满洲亲贵,所以才能以巴牙喇甲喇章京的身份,统率清军中最精锐的巴牙喇精兵一部。

    这些巴牙喇甲兵乃是清军精锐中的精锐,实为满洲人的核心武力所在。其中着白色布面甲的巴牙喇比之着红色盔甲的巴牙喇,更为精锐,白甲巴牙喇即后来清军的护军营,是主帅直接掌握的亲军,而红甲巴牙喇则是后来清军编制中的骁骑营,属于清军重要的野战精兵。

    但皇太极又从巴牙喇中精挑细选了一批前锋军,这些巴牙喇前哨兵被称为噶布什贤超哈,又比白甲巴牙喇更为精锐一层。

    每名前锋兵装备甲胄一套、櫜鞬一套、弓一把、箭70支、佩刀一把、顺刀一把、短斧一把、镰刀一把、短矛一把、钩鞭一把、麻绳四十根、绒绳二根、钢钎四根。

    可谓全副武装,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陈泰身边的几十名巴牙喇甲兵,几乎都是白甲护军,其中还有三四人是清军最为精悍的前哨噶布什贤超哈兵。

    有如此战力,钮钴禄·陈泰的骄纵轻狂也就毫不奇怪了。

    可是在他面前的闯军并不是一捏就死的蝼蚁——何况,即便真的是蝼蚁,死前的毒液也要让八旗兵吃痛一番。

    伴随着洛彬喊出的一声“放”,射程最远的一批轻炮先行发出了轰鸣声,漫天的铁子从溃兵分散开的空间中穿梭而过,正打在巴牙喇满洲兵松散的冲击队列里,当即就将战马打死数匹。

    有两名满洲鞑子猝不及防摔倒在了地上,身后其他战马奔驰而过,几乎要将这个鞑子踏死。但是白甲兵的武艺确实惊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这两个鞑子又用惊人的速度翻滚闪开。

    但闯军剩余的重型鸟铳也在这时候一齐发射,曾经震撼了小袁营的“雷霆”现在终于奔向了清军。

    集中发射的铳声之烈,超过了混乱战场中的一切呐喊之声。撕裂耳膜的雷鸣又将数匹战马射倒,那两名已经先前落马的鞑子,此时终于闪避不开,被战马的尸首压断了大腿,一边哀嚎着、一边想要用力爬出来。

    “什么人!”

    陈泰用满语惊呼一声,他不及多想,就将身体伏在马鬃上面,双腿夹紧马腹,像一根标枪一样猪突猛进。

    他用直觉判断已经进入到合适的射程后,立即半躬起身子,飞起一箭就把一名闯军铳手射杀。

    剩下的白甲精兵们也没有被“霆军”的雷鸣直接吓倒,他们虽然十分惊惶,从未经受过这样震撼的排枪齐射。

    可是多年来百战余生养成的身体反应和肌肉记忆,让这些无比精悍的白甲兵凭借本能就冲了过来。他们或者投出短矛,或者用精准的箭矢,在眨眼就杀伤了十多名闯军士兵。

    可是当巴牙喇甲兵再前进一点时,陈泰就发现闯军面前的竹筐、竹签、鹿角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战马的四蹄也难以跨越这样的距离,陈泰想都没想就第一个带头下马,然后自己冲过去用佩刀把鹿角砍开。

    只是闯军又岂会坐视八旗兵攻进来呢?

    洛彬同样带头冲了出去,他双手握住腰刀第一个冲向八旗兵。然后剩下的闯军士兵,除了少数人继续在装填鸟铳以外,剩下的人都拿着牌刀和长矛冲了出去。

    在竹筐和鹿角的两端,一百多名闯军士兵和几十名巴牙喇甲兵撞在了一起。

    “喝啊!”

    几十个、几百个声音同时高呼起来,人们都在用本能互相厮杀。洛彬左右劈砍着他手中的武器,然后站稳了,厉声喝道

    “有死无生,刀山能上,火海能闯,扛住一阵,我们都将为闯军立下大功!”

    清军在肉搏乱战中还能突然拉开一点小小的空间,然后射出一阵密集的乱箭,把闯军吓了一大跳。好几支箭矢都是冲着洛彬射过去的,洛彬在随营学堂的一个同学,也是这支部队的二把手猛然跳到他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箭矢,这一箭正好射中他的喉咙。

    他倒在了洛彬的面前,还用颤抖的手举起盾牌来掩护洛彬。可洛彬已没有时间好好照料一下同窗的遗体,巴牙喇挥砍过来的大刀让他再没办法闪避,只能用左手的手臂硬接下来。

    刀锋狠狠切入洛彬的身体里,直到碰到肩胛骨后才停顿了一会儿。洛彬顺势用左臂把长刀夹住,他自己向前迈出一步,狠狠将腰刀刺入敌人的胸腹之间。

    可转眼间他就感到手感不对,巴牙喇的双层盔甲使得腰刀没能全锋没入。敌人随即将长刀拉了回来,只是用力一扯,他的左臂就几乎被斩断,只剩下一半的骨头和肌肉连接在肩膀上。

    洛彬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几十名八旗兵的突击,却几乎让二百名闯军支撑不住。紧张的形势让他根本感觉不到肩膀的痛楚,只是右手拼命把腰刀继续刺进去,直到完全贯入鞑子的腹中,然后用力搅动,再像拔出刀鞘似地抽出来,带出一道使人心惊的血花。

    闯军的反攻之猛烈,让陈泰心中升起了和洛彬同样的想法。他不知道眼前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人,这种坚韧的战斗力,让陈泰联想起了松锦大战最后的阶段,洪承畴身边那些抵抗到最后时刻的明军边兵。

    他们有一种同样的气质,那就是在足够粮饷资源的支撑下,汉人将士的正常战斗力,就可以让关外不可一世的野人们感到不可摧毁的坚韧。

    陈泰亲眼看到了洛彬是如何杀死了那名他熟识的噶布什贤超哈前哨兵,他心中升腾起强烈的怒火,愤恨自己的无谋,让满洲人遭遇到不必要的损失,也愤恨面前的敌人为何没有立刻转身逃窜。

    陈泰身旁的两名前锋军用身体把闯军人墙撞开,陈泰则抓住时间,他往后退了半步,搭弓射箭,几乎只在半个呼吸间就把箭矢发射了出去。

    这一枚重箭正中在洛彬的头盔上,把他的笠盔砸出了一个相当大的破洞,可是不幸位置偏高半寸,没有贯进洛彬的额中。

    反应过来的闯军将士又汹涌地堵了过来,他们用人数优势把几十名巴牙喇甲兵半包围了起来。砰砰砰的一阵密集响声,十多名还在后面装填火药的铳手终于不失时机地进行了一轮齐射。

    陈泰还没反应过来,三发或者更多的铳弹便击穿了他身上的两层盔甲,那些铅弹像是铁钉和利剑一样,不留分说,挟带着猛烈的冲击力将陈泰的整个上半身都击飞了出去。

    他全身失去重心,向后栽倒,继而周围的闯军刀牌手便一拥而上。一把长刀切开了陈泰的喉管,另一刀则直接劈砍在了他的脸上。

    钮钴禄·额亦都的孙子,彻尔格的儿子,就这样被蝼蚁似的闯军士兵剁成了一滩肉泥。

    洛彬捂住了左肩上的伤口,兴奋地大叫一声,已把几十名下马白甲兵半包围的闯军将士们,更加奋勇突进。

    全副武装的满洲大兵也只是普通的人类,他们挨了一刀、中了一箭后,一样会有致命伤,一样会死在战场上。

    清军的精锐正在遭到最无意义的损失。

    洛彬喘着粗气,左肩的剧烈痛楚正在慢慢传来。他半眯着眼睛,想要为目前的胜利露出一个笑容来,可却只能扭曲地惨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身边一名士兵刚想扶他一把,就被一枚箭矢射中侧颈,栽倒在地。洛彬偏过头去,还没看清是什么人的攻击,就被飞掷过来的一支短矛刺穿头部。

    洛彬来不及思考什么,身体就被带着向后飞了出去。同样在率兵追击明军残兵的遏必隆敏锐发现到了陈泰撞到的硬茬,他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可惜没能救下陈泰的性命,却给了闯军这支哨兵小部队以致命一击。

    可遏必隆掷杀洛彬并未能给他带来半分的喜悦,他打马接近犹自在激烈抵抗的闯军阵地,惊异道

    “这些人不是明军!他们是什么人?穿着的衣甲样式和颜色,都和明军不大一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遇到了什么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