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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扬武蓝

    湖广闯军本已建成了行之有效的征兵体制,营田司体系控制了土地,自然也就能很容易控制依附于土地之上的人口。

    而在控制土地、人口的营田司之后,就是统一征募兵员并进行初步训练的招练司体系了。担任都招练使的还是随营学堂的总教官,出身于杨文岳、虎大威所部保定兵的军官李破虏。

    李破虏有相当过硬的军事素养,训练士兵自然不在话下。

    统一征募兵员的招练司既可以限制诸将的独立性,也可以避免像李过、陈荩这些空降过来的大将随意夺权、改变湖广的体制。

    而到了需要扩充兵力的时候,分布在各府、各州、各县的招练司,配合上不仅处在各州、府、县,而且下潜到了乡、庄、村一级的庄使,足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动员民力的任务。

    虽然是借用了李过带来的精兵老卒和许多军官,但只用不到一个月时间,李来亨便能将除去闯军水师和各地分守兵后,不足三万人的闯军野战部队,又扩充到五万人规模以上。

    这足可以见证湖广闯军体制的动员能量。

    经过这番大扩军以后,湖广闯军的水陆总兵力,已在六七万之数,实力已经超过了中原闯军的一半以上,力量之雄厚,既让陈荩大开眼界,也让李过颇受震动。

    不过李过考虑的更多还是,以这样雄厚的兵力,李来亨应该确实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完成拔除郧阳、略取武岳的任务。

    这样自己北上以后,湖广后方大基地应该是不需多虑,东线的徐州剿总,想来李来亨也有足够力量应对!

    对于李来亨越发强大的实力,李过所考虑的全部都是这个竹溪路倒少年的成长,而未虑及其他任何方面。

    李过确实是个毫无他肠的真诚之人。

    李来亨对于李过处处表现出来的理解和礼让,心中也是微有愧疚,毕竟李过是将他视为了闯军的忠贞干将,而他自己却又是确确实实存在不少私心。

    出于这种愧疚感,一贯厚脸皮的李来亨也忍不住道

    “义父即将北上,不若先在襄阳换取一批新锐衣甲、器械。马宝取汉口以后,我们又征募了许多工匠,原来在随州闯军只能铸造出发射一二斤铅弹的小型红夷炮,现下便是铸造五斤、六斤以上的大炮也不在话下。其他如衣甲,刀枪,弓箭,库存数量都很多,除了鸟铳制造较为繁琐费事外,其他器械都可任义父随取。”

    李来亨心中愧对于李过的真诚相待,又急着想要李过尽快北上返回河南,便接着说

    “另外粮食方面,夏粮已收,不久又要收秋粮,湖广存粮十分富裕,义父北上时也可以带去几万石粮食做军需之用……对了,还有棉布,再等数月北方天气就要转凉,我们占领汉口以后,恳德记已经可以从九江、安庆采购到大批棉布,待做成军装以后,义父可以带去中原一大部分。”

    军装问题是李来亨一直在重点考虑的事情,只是过去条件不充裕,现在占领汉口以后,闯军的对外流通渠道大大增加,棉布和染料也都比较容易获得。

    所以李来亨便把统一军装的问题提上了日程,他知道用草木灰和动物血液可以配制出低成本的蓝色染料来。这种配制染料,因为成本低廉,在历史上被普鲁士用作军装染料,这种蓝色也因此被称为普鲁士蓝。

    因为闯军的染料工坊是设在承天府,而承天府本来是因嘉靖皇帝出生于此,才起名叫“承天”,闯军占领以后,便把承天府改名为了扬武州。

    李来亨便用了扬武州的名字来命名这种蓝色染料,称其为“扬武蓝”,也算是跨时空的致敬一下普鲁士人。

    虽然五德学说在明朝已经衰落,不过正要按照德运转移的理论来讲,明朝炎运而生,属火德、用红色,闯军若取代明朝,就当属水德——五德德运学说中水德应该用黑色,不过蓝色染料的成本远远低于黑色染料,在战场上的辨识度也更高,所以姑且就让李来亨用蓝色充作水德之色吧。

    “扬武蓝”这种合成染料的成本极低,色泽深沉又有质感,虽然价格低廉,却处处显露出十足的高级感来。不仅一般士兵们对深蓝色的新军装爱不释手,就连郭君镇、郝摇旗等高级将领,也纷纷换上了“扬武蓝”色的战袍罩衣。

    统一的蓝色军装,使得湖广闯军的军容风貌焕然一新,比起官军更有了正规军的气度。

    正在李过踌躇不决的时候,李来亨不断加码的援助物资,加强了他北上中原增援李自成的信心。李过对李来亨本来就很倚信,听了他这番话更感欣慰,当即表示同意,说道

    “有你在襄阳,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过随即便安排起了分配一些老卒军官给李来亨用作扩军的事务,他急于北返参加对付孙传庭的一场大决战,很快又催促陈荩把安置老营的事情落实下来。

    李来亨心中一动,他对老营的南下十分关心,不仅是因为能够见到幼辞和庆叔等阔别已久的家人,也是因为老营可以为湖广闯军提供大量的储备干部人选。

    不过让李来亨有些意外的则是带领老营南下之人,居然是牛金星的儿子牛铨。

    七月中旬,牛铨组织的十多万老营人马,终于过了桐柏山,经随州到襄阳安置。幼辞、庆叔也都跟着这支浩浩荡荡的老营队伍,来了襄阳,李来亨对他们十分关心,专门借用了以前襄王王府的一处花园,设宴招待老营来客。

    李过虽然事务繁忙,但也没有慢待众人,一起参加。其他如陈荩、方以仁、高一功、白旺、顾君恩、谷可成、郝摇旗、郭君镇……等等谋士武将,都到王府花园招待老营的家眷代表。

    这顿饭比较简单,比起李来亨平时的伙食,除常吃的素菜和羊杂碎外,又添了烩羊肉和卤猪头两样荤菜。主食除窝头和小米粥外,又摊了一些薄饼。此外,因为有幼辞在内的一批女子在,李来亨又特地让厨房准备些滋补身体的汤水。

    “阿辞……”

    李来亨对幼辞想念倍极,真的重新见到这个女孩时,却又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幼辞已经长大了许多。她本就处在身体飞速成长的年龄段,此时已经完全不复小女孩的气质光彩,而全是一种少女温柔绮丽的感觉。

    她的面容依旧是一派清丽的模样,但比之过去,因为眼眸中闪烁的青春活力,让李来亨突然感受到强烈的性别差异感来。

    阿辞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李来亨在心中这样感叹着。

    他本想紧紧抓住幼辞的手,或是将她揽入怀中,可是这种性别差异感的意识,突然间就让李来亨有种不知道把手放到什么地方去的尴尬感。

    还是幼辞要更加自在从容一些,她看着微微红着脸,尴尬擦着手的李来亨,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倒还是那种小孩子的感觉,像风铃一样灵动又通透,把李来亨从乱七八糟的想法里一下抓回了曾经龙驹寨的初见时。

    幼辞已能够勉强说出几个词汇了,她微微动着嘴巴,小声道“少爷……”

    李来亨多想让这种美好的时刻维持更长一段时间,他心中久已不见的温情又上升了起来。李过也好,幼辞也好,这个世界中善待自己的人,似乎终归是多数。

    那么自己,或许也应当更加善待这个世界,还有身边各色各样的人。

    不过李来亨的这种想法,毕竟还只是万千思绪中如星火般偶尔闪烁过的小小一个瞬间。他考虑更多的问题是牛金星的那个儿子牛铨,据陈荩所说,李自成已经把牛铨委任为了襄阳尹,对自己意见不小的牛金星,还是借着老营南下,把手插进湖广来了呀。

    酒宴上众人都在欢声笑语,李来亨则在细细打量着牛铨这个新任的襄阳尹他看上去年岁很轻,大概和方以仁、顾君恩岁数相当,脸上没有那种特别干练的精强之色,虽然穿着是个读书人,但整体气质却更像个朴实的农民。

    看起来,牛铨似乎是个偏向比较老实的人物——不过李来亨还是打算酒宴之后,马上就让严薪调查一下此人,并设法在他身边安插一些红队的耳目。

    李来亨接着喝了半杯酒,他静静地听着众人笑谈,没有插话,心里却在想着即将到来的战事。突然,他无意中看到,顾君恩在吃烩羊肉时把汤汁弄到了手上,正拿起一张薄饼来擦手。

    虽然他对这位颇有见解、为人又颇机敏的行军司马一直都很赏识,但这个用饼擦手的举动却让李来亨有些看不惯。

    太浪费了!他想,许多老百姓现在连窝头都吃不上呢,就算是表面做法,自己手下的人也不该这样糟蹋粮食!一面想着,一面不由皱起眉头注视顾君恩,但顾君恩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擦他的手。

    另外有两个人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一个是坐在顾君恩对面的方以仁,一个是与顾君恩邻席的陈可新。

    方以仁早就发觉,自从闯军席卷湖广以来,随着一批明朝的降官、举人、秀才不断来到李来亨的身边,一股自己颇为熟悉的明朝官场习气也开始在各种场合蔓延。由于李来亨本人没有表示出反感,甚至颇为享受,别人也都不便对这种风气加以指斥。相反,由于拍马渐成习惯,连自己和李来亨谈论事情时也不得不带点儿奉承语气。而在所有这些人中,顾君恩虽然不像自己那样熟悉李来亨的想法,可是却是最为善于迎合李来亨的一个人。

    现在突然发现他用饼擦手而让李来亨显露出不悦的神色,方以仁心中暗自好笑,默默吐槽着顾君恩的无谋。

    陈可新的想法则单纯很多,他第一个看到顾君恩拿饼擦手,又看到李来亨那十分明显的不悦眼色,不禁为顾君恩感到担心。陈可新很想提醒一下邻座,却又不知该如何表示。

    正当李来亨、方以仁、陈可新怀着不同的心理看着同一个人的动作时,顾君恩已经擦完了手。出乎三个人的意料,顾君恩把刚擦完手的薄饼折叠了一下,不顾饼上的污迹,直接送进嘴里慢慢吃掉了。

    看到这样的动作,李来亨顿时眉头舒展,露出满意的神色。方以仁嘴角却闪过一丝讽刺的微笑,而陈可新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忽然觉得这一幕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苦思片刻,猛然记起早年读过的《新唐书》中关于唐太宗身边的佞臣宇文士及的一段记载。也是取饼擦手,也是引起太宗的不悦和注目,最后也是将饼吃掉,与今天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陈可新不由得侧过脸,去望望顾君恩。他看见顾君恩正微露得意之色,于是更加断定,顾君恩刚才是完全知道李来亨的反应的,只是佯装不知罢了!

    难怪方以仁会露出那样讥刺的笑容来,嗨,这些人的心眼可真够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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