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耿朝忠的眉头也是一皱,突然间眼睛一亮,接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目一眼,低声道“不知道川崎课长是统制派呢,还是皇道派?”
“这”
耿朝忠此言一出,白目的神色顿时一变,变得出奇的凝重,他用审慎的目光看了耿朝忠一眼,低声道
“周先生对我们日本的情况很了解啊?”
“这不是什么新闻了,”耿朝忠的目光里也有着别样的意味,“我听说,在日本国内,皇道派年轻军人刺杀统制派的事情已经有好几起了,我想,这件事情”
耿朝忠此言一出,白目顿时沉默起来,他低下头,将碗里的饭团子夹起,塞进嘴里开始咀嚼,心底则在默默思索。
皇道派,以日本中下层青年军官为主,目标是天皇亲政,利益诉求也很简单——军功,只有天皇亲政了,才能摆脱那些军部大佬们对下层军官的压制,创造更多的晋升机会。
而统制派,则希望维持现状,因为统制派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既得利益者,贵族也不在少数,他们希望的是保持现有格局,甚至由军部主导一切。
而日本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下克上”事件,其实都是由皇道派下级军官,对统制派发起的斗争,类似这样的事情,在国内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而川崎课长,就是皇道派!
难道,这是统制派对皇道派的报复?
白目的嚼着嘴里的饭团,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他一直觉得事情不对劲,竹内的举动也很怪异,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里面恐怕还有更深的内情。
“我听说,竹内先生是贵族身份吧?”旁边的耿朝忠又开口了。
“是,竹内君是长洲出身,官宦世家。”白目抬起头说道,他的思路已经不知不觉被耿朝忠所吸引。
“不知道,他和统制派的关系”耿朝忠又说了半截话。
对,竹内君是官宦世家,和以上层为主的统制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真的是统制派对皇道派的报复?
更何况,杀人的是竹内,这个浪荡不堪的前外交官,恐怕别人做梦也想不到,川崎课长是死于谋杀!
但,这件事真的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要知道,自己可也是皇道派!
但竹内为什么不杀死自己?
“竹内君和您的关系不错,再说您的职位也并不是太高,时机也不是很合适,所以竹内君放过了您,选择了更加位高权重的川崎君,再说了,如果两个人都死了,恐怕关东厅就不得不派人来善后,到时候,很可能就会发现整件事情的阴谋,倒不如,把事情留给和自己关系不错的白目君您来处理,他还可以从旁施加影响,引导事情的走向。”旁边的耿朝忠继续说道。
白目不由的暗暗点头。
是的,他说的不错,在停尸间的那一场谈话中,竹内很明显的是想把整件事情消弭于无形,这很符合他的犯罪心理。
“周先生,您很可怕,似乎能猜到别人心中在想什么。”过了好久,白目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耿朝忠说道。
“不是我可怕,是竹内君可怕,”耿朝忠无奈的看着白目,“您昨天晚上去沙龙找我的时候,问我川崎课长和他的司机有没有喝酒,我还没有回答,您身后的竹内君就已经在向我点头示意,我也是不明真相,当时竟然选择了听从竹内君的暗示,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可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搜打死内”白目恍然大悟。
怪不得昨天晚上这个竹内和周先生配合默契,努力劝说自己大事化小,原来一切早都在竹内的掌握之中!
“竹内君真的很可怕,他知道我不愿参与此事,所以故意提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要诱使您放弃追查,我没办法,并且这样也符合我的利益,所以我只能配合,白目君,对不起!”耿朝忠突然站起来,向白目鞠了一躬。
“算了。”
白目摆了摆手,他现在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而耿朝忠,则还是笔直的竖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复。
“好了周先生,今天和您的见面很愉快,”白目将最后一口饭团子咽进了喉咙,“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去拜访您的。”
“好,那就告辞了。”
耿朝忠又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门外。
看着耿朝忠留在桌面上丝毫未动的早餐,白目突然一笑,接着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到底,要不要揭穿竹内?
耿朝忠回到自己的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彻夜未归,尔笙早已等的心急如焚,看到耿朝忠一身酒气,双眼红肿的回来,不由得也是一惊。
“别担心,我去给你准备礼物了。”耿朝忠虽然气色不太好,但精神看上去倒挺亢奋。
“你成天说礼物礼物,说了快有两个月了吧,到底是什么礼物?”尔笙看耿朝忠言语轻松,知道他没什么大碍,至于耿朝忠具体干啥去了,她是从不过问。
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耿朝忠笑了笑,凑到尔笙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什么?!”
尔笙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耿朝忠,半晌后,才嘀咕道
“川崎死了,我们要不要离开北平?”
“不用,”耿朝忠摆摆手,“后续事情我已处理妥当,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办事,你放心。”
“谢谢,”尔笙的眼睛里流出几分感激和后怕交织的神色,“其实你不必这么做的,鬼子进中国这么久,杀死的国人成千上万,我们真的不必把仇恨记在单独的某个人身上。”
“那不一样,”耿朝忠摇摇头,“国仇是国仇,私仇是私仇,不可混为一谈。我一向认为,如果私仇都解决不了的人,还能报什么国仇?这件事,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做的。”
“谢谢,”这是尔笙第二次说谢谢了,她认真的看着耿朝忠的眼睛,“不过,从此以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不会答应,”耿朝忠知道尔笙要说什么,“我说过了,私仇是私仇,只要有仇,我一定会报。至于危险,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傻到去逞匹夫之勇,这点你可以放心。”
“好吧,”尔笙只能无奈的点头,“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也改变不了你,不过我还是想说,以后干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想想自己。”
“嗯,放心,”耿朝忠的目光看向了窗外,“这件事情,马上就会有一个极为圆满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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