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松客栈,寒亭寒月两个也终于赶到,一路奔波,两个人面上都带了几分倦色,祁辰便也没再吩咐他们做什么,只略嘱咐了两句便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然后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又有些睡不着了,微微合着眼睑,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纷杂——
时移世易,没想到时隔两年,当她再次回到滁州的时候,竟会是这般境况。
白天的时候,她路过乔家的宅子,灰败破落的院墙,焦黑古旧的一砖一瓦,无一不向世人宣示着,昔日那个繁华鼎盛的乔家已然不复存在。
或许过不了多久,乔家就会被整个滁州城遗忘在时光里,所谓世事更迭约莫就是如此。
乔家的产业被齐国公暗中接手,她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离那个真相越来越近了,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那股不安就越来越浓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祁辰微微合着眼睑,努力平复着纷涌的思绪,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翻了个身,似乎也有些辗转反侧。
“千染?”她轻轻唤了一声。
千染翻身转过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茫茫夜色中,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似乎将整个星海都涵盖其中,纯净而美好。
祁辰心下一软,抬手将他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搁到耳后,“怎么,睡不着吗?”
千染抿了抿唇,微微垂下了视线,闷声道“阿辰,我,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待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天穹眼下的形势有多糟糕,京城、凉州、南阳、江南,处处都要她操心,可他却丝毫都帮不上忙……
他总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如果是他在,阿辰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看着他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祁辰不禁心中一疼,抬手环抱住他,声音平和却坚定地道“没有,你很好,真的很好。”
千染动了动唇,那句“真的吗?”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他想,就让他再自私地霸占她一段时间吧,然后……
翌日一早,祁辰便去衙门见了官之鸿,季书玄也在。三个人在书房里密谈了许久,当天,江南除越州、明州、婺州外的其他九个州府相继贴出告示——
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所有受灾百姓可凭户籍到府衙门口排队领取,为保城内安全,即日起,各州府城门紧闭,严令禁止越州、明州和婺州三地的灾民进入,违者按谋反罪论处,立斩不赦!
此令一出,立刻在越州、明州、婺州三地引起轩然大波,朝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打算彻底放弃他们了!
参与暴乱的灾民毕竟只是众多百姓中的一部分,那些个没有参与暴乱却被牵累的百姓们自然不乐意了,他们不敢和朝廷对着干,于是便把怒火转移到了这些乱军身上。
他们虽然手无寸铁,也打不过这些抢红了眼的乱军,但偷偷摸摸使个绊子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乱军们从城中百姓手中抢夺来的粮食里不是被下了巴豆,就是被掺了沙子撒了黏土,就连他们用于生火做饭的柴火都被泡在了雨水里……
如此种种,闹得整个乱军阵营里是鸡飞狗跳!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南总督再次贴出了告示朝廷出银子重新修建河坝,并推行以工代赈,凡是越州、明州、婺州的灾民,不管是否参与过暴乱,只要愿意签下承诺书,保证自己此后与乱军再无瓜葛,便皆可以前来报名!
消息很快传遍了三个州府,一时间,不少乱军都蠢蠢欲动,而那些没有参与过暴乱的灾民更是毫不犹豫就去报名了。
很快,乱军当中就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认为应该坚持原路,跟官府死磕到底,直到他们肯主动低头,提出更优厚的条件来。而另一方则认为眼下开出的条件已经达
到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再闹下去也是无益。
双方争执不下,矛盾重重。
而就在这个时候,元青砚也终于接到了祁辰的命令,当天夜里,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婺州段的明渠河坝被炸毁,暴涨的河水很快便朝着婺州城而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陈林和吴越正在婺州府衙里商议对策,突然听见外面的动静,刚要命人前去查探情况,不想便见王大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进门便吼道“你们两个吃饱了撑的了是不是?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干什么了?”陈林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少他妈在这儿跟老子装蒜!我问你,河坝那边是不是你的人在守着?”
“是,可这件事咱们不是早就……等等!刚刚的动静是不是河坝那边出事了?”陈林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紧跟着一变。
“哼,别装了,老子说要和朝廷那边投降,你不同意,行,那咱们就坐下来好好商量,你他妈暗地里让人去炸河坝这事儿就做得太过分了吧?婺州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王大山是个粗人,平日里最看不惯他们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原本他就对这两个家伙多有不满,眼下河坝被炸毁的事算是彻底激怒了他,干脆直接撕破脸皮!
“我何时让人去炸河坝了?王大山你说话要有证据!”陈林也急了,他虽然有些瞧不上这个王大山,但奈何自己和吴越加起来也不比上他王大山在灾民中的威信,随意平日里行事时也会让他几分,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污蔑人!
“证据?哼,好啊,老子给你看证据!来人,把人给老子弄进来!”王大山朝外面吼了一声,立刻就有两个人将一具尸体抬了进来。
陈林和吴越两个凑近了一看,心中顿时一跳“李远?他怎么死了?来人……”
“别吵吵了,人是老子杀的,有本事你冲着老子来!”王大山大剌剌地往那一坐,神色格外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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