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响起,院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不一会儿,庄严悄然推门进来了。
看着他还是早晨那身官服,祁辰不由问道“你这是刚才宫里出来?”
庄严点点头,眉宇间浮起了一丝疲惫,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千离怎么样了?”
祁辰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道“傍晚的时候发了一回热,这会儿温度已经差不多降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早应该就能醒来了。”
接过茶盏,庄严顿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直接仰头灌了下去,祁辰见他这副模样便知是渴得厉害,索性把茶壶往他怀里一搁,忽而瞥了一眼他身后低着头的小厮模样的人,皱眉道“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被认出身份,夙千越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把披风上的帽子取下来,目光殷切地望着她“祁辰哥哥,我七哥他真的没事吗?”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庄严说了昨夜的凶险,若非有祁辰哥哥在,七哥怕是……
祁辰嘴角抽了抽,她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仵作,如何能当得起当今天子这一声“哥哥”……
然而腹诽归腹诽,该答的问题还是要答的,她保守地说道“我只能说,王爷的剑伤已经无碍,至于其他的,恐怕还是要问桓柒。”并非她有意甩锅,而是寒毒这种东西她是真的不擅长……
被点到名的桓柒终于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手稿,沉声道“一切还要看他明日醒来的情况。”但毫无疑问的是,千离身上的寒毒每发作一次,凶险就多一分。
望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夙千越不禁鼻头一酸,声音微微哽咽“那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
“千离的情况暂时还算稳定,”庄严出声打断了他,道“十一公子,时候不早了,臣派人送你回宫吧!”深夜带皇上出宫已经很出格了,若是再被人发现,怕是又要被拿来说项。
夙千越自然是不想离开的,可他也知道自己留下来不仅对七哥的伤势毫无益处,还有可能会给他惹来麻烦,所以只是替他往上盖了盖被子,便从床边站起身来,对庄严嘱咐道“照顾好七哥,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请十一公子放心!”庄严应道。
言罢便朝外面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便见两名枭云骑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现身。
“护送十一公子回宫,别让人看见。”庄严沉声道。
……
枭云骑护送夙千越离开后,三人又说了几句,庄严摇了摇手里的茶壶,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道“还有茶水吗?”
祁辰嘴角微抽,这壶茶她和桓柒统共也就喝了两杯不到,他这得是有多渴?将桌上另一壶茶也递给他,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该不会一天都没喝水吧?”
“别提了,”庄严一言难尽地叹道“年关将至,六部之中事务本就繁忙,昨晚的刺客事件还没查出头绪,今日户部又接到折子,说是北方下起了暴雪,一连二十多日都没见停,地上的积雪足有四尺深,好几个州府都遭了雪灾。”
“我这一整天待在宫里,什么正事没干,尽和那些老匹夫们扯皮了,从卯时到现在,别说茶了,愣是连半滴水都没沾!”说到这儿,庄严的语气不禁变得烦躁起来。
“北方很少发生雪灾吗?”也难怪她会有此一问,如果雪灾频发的话,朝廷应该自有一套应对的章程,当不至于如此手忙脚乱才是……
“唉,”庄严叹了口气,苦笑道“北地苦寒,往年虽然也有雪灾,却远不及这次严重。今日户部呈上来的折子,上面的日期竟然是一个月前,我估摸着,北方那几个州府现在的情况怕是远比奏折上的要遭得多……”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雪封山,奏折迟迟到不了京城也在情理之中,忽而想到什么,她问道“天穹的战马一般产自何处?”
战马……庄严一听顿时勃然变色,惊呼道“坏了!”
“天穹的战马大多产自北方草原,如今北方突然遭逢雪灾,战马定然大量伤亡,如此一来,为保证来年的军需不受影响,咱们就只能向西域的疏勒国购买战马。”
“按照惯例,每年年节,疏勒都会遣使臣来天穹道贺,同时商议来年互市的一应事宜。按日子推算,今年疏勒使臣抵达京城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说着,庄严的眸色不由沉了几分,道“雪灾的事情怕是压不住了,对方肯定会坐地起价!”
祁辰听罢不由蹙眉“除了疏勒可还有别的国家可以购买战马?”
只见庄严摇了摇头,叹道“当今世上的战马大都以疏勒、北狄为最,天穹在立国之初,为了不被两方掣肘,在北方大量开辟军用马场,以饲养战马。”
“北狄位于天穹以北,此番北方遭逢雪灾,北狄只怕也不能幸免于难……”看来今年的这个年怕是要不好过了!
祁辰心下微沉,却仍是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已然如此,你就是着急也没用。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了解北方的受灾情况,大雪封山,那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庄严点点头,道“我这几日怕是不得闲,千离这边就交给你们二位了!”这个紧要关头上,千离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放心。”
……
翌日一早,冬日的一缕阳光照进窗子,躺在床上的人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眼皮,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右肩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好看的眉心轻轻拧起“疼……”
祁辰向来浅眠,听见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走上前去轻声唤道“王爷,王爷,你醒了?”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床上的男子终于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那双清澈如水的深棕色眼瞳,祁辰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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