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天官的话后有些奇怪,心说这杨尚书不可能不抓紧办事啊?先前他一次次为萧冉说话,怎么该办真事了,他倒不急了。
皇帝又看向杨尚书,这时候,杨尚书不能装死狗了,他拱手说道:“回禀圣上,兵部确实没将核查文书送到吏部。”
皇帝向龙椅靠背靠去。他知道,今日杨尚书又要搞事了。说话这般中气十足的,肯定是早有准备。说不定这一大早他吃的就不是糜粥,而是羊肉。
这时候,一阵钟声传来。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了,那位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有站的与他极近的那位监首看到了。
“圣上,萧冉所报人员极多,且还有许多死在西胡的,考功司无法核实,故而没有行文吏部。”
杨尚书鬼啊!皇帝刚刚表彰了西风,而且西风亭也开工建造了,他便提出报功折上有死在西胡的人,这里面就暗含玄机。
要么照单全收,要么西风亭也不用建了。
“张甲赵乙,为了护我就死在我眼前,马夫老顾明明可以不死,也为我死了。还有阴山山脚下那些石碑朝向东方的坟茔,他们虽然不是因我而死,可他们是王朝人,是王朝的游魂野鬼……”
这样的话萧冉对他说过很多很多,所以,杨尚书也觉得因王朝过失被掳走的王朝人,都该有一份补偿。
杨尚书知道要补偿的话直接说出来,今日自己的官也就做到头了。所以,以西风之事为底,慢慢达到萧冉的目的为最好。
果然,一提到西胡,皇帝就想起西风一事。那人也是没有经过核查的,自己就下了圣旨,还是自家御笔亲书的,这可如何收场?
这种事还用皇帝自己打圆场吗?只听杨尚书又说道:“那些人名虽多,可细细看来,大多都是普通士卒和百姓,还有发往镇西关效力的刑徒。所以微臣便是这样想的,那些能查到家人的,则按照阵亡将士抚恤。”
说到这里,杨尚书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皇帝面无表情,不过他这个样子正是杨尚书想看到的。
于是,他继续说道:“那些不能找到家人,或是已无家人的,将士便由朝廷依照旧例立牌位于忠烈祠,永享祭祀。百姓则请寺院念经超度,做一法事,以安人心。”
皇帝还是没有说话,可表情已是缓和了许多。杨尚书这样处理那些死在西胡的人并无不妥,王朝也能接受,况且,以前也有先例。只是,那时进忠烈祠的都是将军而已。
杨尚书又说道:“至于那些刑徒……”
刑徒以身犯法,都是经过三堂会审的,这些人明显就不是杨尚书这个兵部尚书能处理的。所以,他看着皇帝,等他来决定。
“那些刑徒免罪,一并昭告天下。”
“圣上英明。”
皇帝略微点下头,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杨尚书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感觉,他发现这事太顺利了。多年的廷争经验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必定难办了。
果然,在说到萧冉手下那些原本是校尉,现在明显做的是将军之事的人时,杨尚书与那些反对的大臣出现了争执。
这次,杨尚书没了舌战群臣的优势。那些早上灌了一肚子糜粥的大臣,好似报复似的朝着杨尚书就下嘴了。那些人的人数明显比杨尚书这边人多,一时间,杨尚书便处于下风。
杨尚书有些急了,心说你萧冉早不送粮晚不送粮,偏偏昨日送粮,把这些酒囊饭袋喂饱了,好今日与我为敌。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看着那位天官唾沫星子横飞,说的正是起劲儿的天官。
“那萧冉不知为何,在这请功折上竟列了一口水井。诸位同僚,王朝立朝以来,谁曾听说过给一口水井这样的死物请功?”
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那些有看过奏折的大臣,看到那本奏折甚厚,就连细看的念头也没了。现在一听奏折上竟有这事,便忍不住出声了。
王朝六部,吏部为首,所以这天官说起话来便是生猛的很。杨尚书听了后也是暗暗叹气,觉得自家的口才不如他。
那日要不是这货饿得没有上朝,自己也不可能落个舌战群臣的“美名”。
“萧冉持功自傲,把这死的活的,连那水井都讨了封赏,那朝廷该如何封他?”
天官就是天官,一语中的,把事情的厉害说了出来。
皇帝心里也在腹诽,先前两次敕封,萧冉都没让圣旨出城,若是那些校尉一级的擢级提拔为将军,这萧冉该怎么封?
还有那口水井,先前自己也没细看,这会才知道上面还有这么个东西。
杨尚书瞅了个空当,突然说道:“天官所言差矣。那水井虽为死物,却救人无数。我朝尚有封禅五岳一事,为何不可封一口救人无数,且还是救了你等的恩人的水井。”
这话狠啊!狠的得罪了几乎所有人。叛军前几日便已败了,可城中无人能出去,粮草也不能运进城来。虽是百姓都吃饱了肚子,可皇宫中,还有这些大臣和他们的家人呢?不过是昨日才吃了第一次饱饭而已。况且,那些粮草本就是王朝官仓的,你萧冉据为己有是何用心?
人就是这样,饿肚子的时候,整日想的就是怎么能吃饱肚子。这一旦吃饱了,就开始讲道理了。所谓仓廪足而知礼节,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众大臣的指责声此起彼伏,好像要把这些日子受的罪都一次发泄出来。可他们过于愤怒了,竟然忘了这里是朝堂,是天子面前议事的地方。
“肃静肃静”,宣礼太监喊道。
可喧哗声太大,前面的人听到了,后面那些还在嚷嚷着。这一下,皇帝不愿意了,他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皇帝都走了,后面那些大臣还在嚷嚷着,直到有人喝止他们,他们才知道皇帝被他们气走了。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皇帝生气是大事,况且这位皇帝平日里还是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