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灯下,萧冉看着丁氏少主那张确实很和善的脸面,突然恨恨地说道“我爹为何不杀你?”
既然此战杀尽那些马背上的少年,王朝与西胡间便是十年没有战事,可自家老爹又为何要救他?
真的就如这人说的那样,自家老爹看到他穿的体面,是一位胡人贵族之子,便手下留情,没有让他死在乱马之间?
想着那个衣帽取人的老爹,萧冉觉得若是那一战的统兵将军是自己,第一个射杀的就是那些贵族之子。
“你爹说,若是将擒获的这些少年送往东土,以情理教化他们,让他们知礼仪,懂章法,不要再做那蛮横的胡人------”
“胡说八道,若是有此事,我家先生和李校尉定然会告诉我。”
哪想丁氏少主却凄然说道“此战只擒获我一人,故而知道此事的人甚少。”
萧冉觉得有些奇怪,一大群马背少年,如何只擒获了这一人?
等萧冉说出自己的疑惑后,丁氏少主竟有些恼怒的说道“那些人看到我被擒获后,皆调转马头,远遁。”
萧冉差点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想着这人被擒获后,其余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纵马冲锋的胡人少年纷纷调转马头,一溜烟逃走的情景,便觉得这人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倒霉蛋。
不过,萧冉觉得就当是的情景来说,这位倒霉蛋被自家老爹擒获总好过被万马践踏,骨肉成泥好得多了。
可接着他便又听到这位倒霉蛋说道“萧大将军心善,看到他们调转马头,竟然下令停止放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遁去。”
萧冉有些动容的说道“我爹仁心仁德,不忍心看到一些孩子被射杀,故而下令停止射箭。明知将这些人射杀后,西胡十年之内便无兵可战,可这种斩草除根的恶事,我爹做不出来,也不会做,此举才是真正的善事。”
丁氏少主还是有些不满的说道“可萧大将军将我擒获时,说的却是将他们杀尽,便是十年没有兵祸。”
“我爹那只是说说,事到临头,他又不忍心了。再说,那些逃走的人都是你的同族,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死在我爹手里吗?”
丁氏少主摇摇头,说道“我等本该都是一死的,那一战,狼主战死,草原丁壮皆都上阵,只有他们逃跑了。也就是在那时,我跪地投降了。”
“所以,我爹便没有杀你。”
“萧大将军原本就不想杀我。那一战,他看到冲上来的都是与我差不多大年纪的人,脸上的表情竟是那样的痛苦。我站着的地方离他只有几步远,故而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是那一战后,萧大将军命令撤军。”
“我爹下令撤军,是因为粮草转运困难,无法进军黑河,这才让你们胡人喘过气来,后来便有了十年前的那次浩劫。”
这些事都是萧冉断断续续听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说的,每次想起来,萧冉便觉得自家老爹不够狠。若是当年再咬咬牙,追到黑河将胡人尽数歼灭,便不会有后来的鬼谷一役,也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
可当萧冉说完后,丁氏少主却笑了笑,脸上是一副你萧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神情。萧冉看到他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话,便有些不满的说道“我说的不对吗?若不是粮草不继,哪里还有西胡,草原早就成了王朝的疆域了。”
话音刚落,丁氏少主便紧接着说道“萧大将军神勇,自是无人可比。可那一战萧大将军退兵,却是另有原因。粮草不继,不过是大将军的借口罢了。”
萧冉原本就对萧大将军那次本该乘胜追击,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战役,硬生生的搞成了半拉子工程有疑虑,现在听这人这么一说,便说道“那你说说,我爹为何退兵?”
“我曾对你说过,王朝兵部尚书杨坚与丁氏交好一事,所以,萧大将军那次退兵,另有原委便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这人是不是做过兵部侍郎一职?”
丁氏少主点点头,说道“十多年前,他便是侍郎一职。”
“哦,你继续说吧。”萧冉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那里一只揣着那名谍司交给他的东西。
“杨尚书在一次酒后曾吐言,萧大将军虽是带兵有方,胸有韬略,却不是将才-------”
“胡说八道,他凭什么这么说我爹?”
“爵爷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杨尚书说此话的根由,便是那次西征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大将军下令撤兵一事。”
看到萧冉瞪眼听他说着,丁氏少主便又说道“那次西征,王朝大军派出十万人马,其中步卒七万人,骑军近三万,已是穷尽王朝之力。更何况为了保障战事,王朝还派出三十万民伕刑徒,如流水般往来王朝和西胡之间运送军需。另外,还根据大将军指令,在大漠中修建粮草转运之所,当做临时仓房,以储备那些军需。可以说,那次西征,王朝已是倾尽全力保障萧大将军所需。”
看到萧冉听的认真,丁氏少主话锋一转,说道“如此倾尽全力,何来的粮草不继一说?”
萧冉眨眨眼说道“如此保障军需,看似已是万无一失,可我知道一个姓孙的驿长,先前是我爹手下的粮草转运使,后来被免职,就是在转运粮草一事上做了昧良心的事。”
“萧爵爷说的那位孙姓驿长,是不是就是被你以错杀他人之名,当众砍了脑袋的那位?”
“对啊,就是他。那人做粮草转运使的时候就短少粮食,做驿长就胡乱杀人,用这样的人来保障军需,我爹他们怎么会不饿肚子?”
“那孙驿长是咎由自取,可这王朝的官也不都是他那样。”丁氏少主辩解道。
“还有一名姓孙的将军,竟然带兵做匪,要比后面柴房里关着的那位更可恨。”萧冉没好气的说道。
丁氏少主笑了笑,好像是在看萧冉的笑话一般,慢慢说道“萧爵爷可能不知道,这孙氏兄弟,都曾在你父手下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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