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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斗战

    阴山夫人身侧,只剩魂体的宋迟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辩驳,都是无用了。

    “怎么找到我的,是那只猫吗?”

    阴山夫人眨眨眼,娇俏如少女:“果然,还是应该杀了它的。”

    “它叫玉蝉,你若杀了,左、谢两家会疯的。”

    神足僧广慧面色木然:

    “既只是来接你情郎的转世身,那就把杜绍之和地官放了吧。”

    他看向宋迟,威严如狮子睁眼:

    “怎么,你还想弑师不成?”

    空气中静了那么一刹那,良久,宋迟有些无力地摆手:

    “放了吧。”

    从今天起,自己本就臭不可闻的声誉,又得添上一桩勾结诡祟的恶名。

    尽管连他对一切的始末,都是云里雾里。

    阴山夫人盈盈一笑,提着画卷轻轻一抖。

    那本来是绘着她容貌的古画,却出现了杜绍之和地官的身影。

    随着画卷一抖,两人登时从图画中飘出,扁平如纸片的躯体一点点膨胀、饱满,终于在一片黑雾中,彻底回复本相。

    “该死!”

    地官摸着背后的无鞘长剑,一脸骇然。

    方一照面,他还来不及问话,就被阴山夫人摄入这画中。

    万般手段都未使,甚至,他连剑都来不及出。

    “妇人之仁,早晚会害死你的。”

    神足僧广慧看向默然无言的杜绍之,微微摇头,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未撑开的青绸骨伞。

    广慧又转向阴山夫人,略微正色:

    “夫人既然心愿已了,不知什么时候回阴山?”

    “阴山?我为什么要回去?”明丽女子轻声一笑,面色戏谑。

    广慧默诵一声佛号,突然抬首。

    锵!锵!锵!

    无数道金戈声滚滚而来,这声音如若实质,滚滚而来,将天地都绞成雄浑的一股。

    无数真空通道突然出现,又齐齐炸碎,广慧缓缓踏步,万钧的雷霆鼓声随着他的迈步,沉沉炸响。

    他像是端坐须弥山的大佛神圣,又只像是个空洞的虚无幻影。

    饿鬼、修罗、金刚、大狮、天龙、夜叉等环绕住他,都向广慧虔诚匍匐朝拜,一片无边法界将汾阴城上空团团罩住。

    风雨欲来!

    园子里,正闭目打坐的无显震愕抬起头。

    “那便战吧!”

    一声咤响,整片天地都倒卷起来。

    声音或庄严,或缥缈,或暴烈,或平和,久久回荡青冥之上,如雷音不绝。

    “好一个斗僧!”

    阴山夫人冷笑连连,却没有轻易出手。

    广慧大半杀意都集中在宋迟身上,神足通的雷霆一击,天下间,无人能避让过去。

    在她愈发愤然,战端一触即发的时候。

    突然,阴山夫人的神色僵硬下来。

    她神色漠然,纤纤十指紧握。

    遥远的南海上,一道苍老的眸光正平静注视她。

    老不死的……

    她暗骂一句,已抬起的手终还是缓缓放下来。

    “滚,不打了!”

    她仰起脸,对那个大佛般伟岸的身影喝骂一句,像小女孩般,用力跺脚。

    “善哉。”

    种种异象如水梦幻影,骤然破灭不见,广慧神色依旧木然,双眸淡漠。

    方才那一瞬,南海上的那道眸光,他也感应到了。

    “我待会就回阴山,死光头你赶紧滚!”

    “阿弥陀佛。”

    广慧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

    “夫人也相信轮回么?”

    他指向宋迟,却是一反常态的语气恳切:

    “夫人如何得知,宋迟就是你那情郎的转世?”

    “关你屁事!”阴山夫人柳眉倒竖,“滚!”

    广慧脸上怒色一显,几乎要当场发作,但还是勉强压抑住火气,冷哼一声,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有宣文君在,此间也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了。

    “那我也告退了。”

    地官向一直沉默的杜绍之致意。

    接下来,就是这两师徒的事了,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掺和。

    待两人都相继离去后,青冥之上,便只剩杜绍之师徒和一个阴山夫人。

    宋迟瑟缩般往后退了两步,一直以来,面对广慧的发难,他都始终能从容以对。

    在此刻,竟忍不住浑身的战栗。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他时而握拳,又时而皱眉,心情激荡下,双目也隐隐赤红一片。

    在他忍不住大哭或大笑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扯住他。

    宋迟一怔,他侧过脸去,明艳女子不无担忧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

    他哑着嗓子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情郎的转世身?转世?你真的相信轮回一说?”

    在自己看透紫雾深处,那诡异无极的场景后,眼前女子突然出现,一把擒下自己。

    这不过是自己在小摊上,随意淘来的一件古画。

    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声闻天下的大诡祟阴山夫人!

    直到自己被擒下的那一刻,宋迟都如在梦里。

    “我就是知道!”

    恶名远扬的诡祟像小女孩般,撒娇似晃了晃自己的手:

    “你之前被儒门气运遮掩住,我找不到你。”

    她眯起眼,甜甜一笑:“我找你很久啦,幸亏你被赶出来,不然要很久我才能找到你。”

    真是……荒谬啊……

    宋迟心里阵阵错乱感袭来,这样一尊大诡祟,在自己面前,却像一个女孩子。

    他扯扯嘴角,慢慢笑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还有人能关心自己,这样的感觉,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警惕望了眼一直沉默的杜绍之,小小声对宋迟说:

    “那是你师傅?为什么那些圣地和世家,好像都很讨厌你?”

    宋迟眼神闪了闪,他抬起眼,突然轻轻握紧身边诡祟的手。

    “呀?”

    她惊叫一声,吓了跳,待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双颊绯红,喜滋滋更加用力握紧宋迟。

    “自然是……”

    宋迟手心不自觉用力,微微发颤,他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更是愈发紧握,像是要从那只手上汲取勇气。

    “虽然败了,但的确……”

    良久的静默后,宋迟突然自嘲一笑:“但的确是润泽天下生民的大事!”

    这一声格外大,几乎像是咆哮,如同雷霆的炸响声。

    一直沉默无言的杜绍之终于被惊动,他平静望着阔别足有数百年的弟子,连声音也是波澜不惊:

    “你被逐出邺都时,我曾把夫子的玉佩留给你。”

    他声音顿了顿:

    “告诉我,你从紫雾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

    ……

    ……

    在杜绍之与宋迟言谈的同时,离汾阴不知多少里远的地界,一道煊赫金光正如流星般,划破层层重云。

    金色遁光里,袒胸露背,正酣睡的无晦突然一把跳起,连带着,把正打坐运气的白术也吓了跳。

    “神足师叔!”

    无晦真一展,幻化出一袭僧袍,慌乱罩在身上。

    白术回头一看,虚空里,正站着一个四十上下,面目平平无奇的中年僧人。

    “神足师叔。”无晦讪笑迎上去,“师叔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