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丹房。
白术结跏跌坐,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声在鼻尖似有似无,微不可查。
几个时辰前,他和铁柱亲手葬了宋迟。
心中的迫切感驱使他尽快将《赤龙心经》入门,只有成为胎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他才能稍有几分立足之地。
将铁柱劝来丹房后,两人又零零散散拾了些兵器、甲胄,地洞轰然关上的时候,铁柱有些怅然若失。
若他不是赵修身边的下人,若赵修不是将书房修在地下……只怕白术在灾变初始,还未明了属性面板的要义时,就被群尸吞食殆尽了。
白术摇摇头,将脑中思绪一扫而空,重新陷入坐定。
约莫两炷香后,例行完成每日长春功的运气,他才从肺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精神振奋起来。
铁柱正寻了个角落,抱着长棍打瞌睡,谢梵镜在小炉子边逗猫玩。
一想到宋迟,饶是白术也不由得生出丝怅惘。
既然别人靠不住,那么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注视丹房里那一口口乌沉的大铁箱,眼底闪过丝火热。
昨天,在谢梵镜的辨识下,他已粗略认清了这些丹药的品属和效用。
三十二口铁箱,共有五种丹丸,三门药液。
十二箱豹胎乌参丸,其中功效自不必提,接下来《赤龙心经》的入门,白术少不得要用上它。
两箱洗神丹,能洗魂净心,不受阳火外魔的侵扰,服食后,能增进练窍突破阳符的几率,可以说除金刚丹外,它便是这丹房中最珍贵的事物。
四箱玉骨丸,是专用于肉身的宝丹,能使骨骼璀璨晶莹如玉柱,突破凡人体的极限,骨是生精所在,它对旺盛血气、坚固内腑同样裨益匪浅。
五箱益气内丹,是用于疗愈伤势,但它的药效只是平平,况且白术有大圆满的长春功,此物对他却无多大效用。
最后一箱,则是那颗金刚丹。
至于那药液,分别是三箱冥**,三箱摇光宝液和两箱饲灵水。
冥**是阴邪地诞生的石乳,只需一滴,就足以让胎息武夫烂肚穿肠,即便是练窍境,若是没有防备,也得狠狠吃一个大亏。
白术对它倒是没有什么需求,现在他也不用去暗算什么人。
冥**虽为毒物,却是《百毒手》修行的重要宝材,可惜白术并未在藏月楼找到这门武技。
至于摇光宝液,将它同清水三七均开后,滴在眼中,可以大幅度增强目力。
饲灵水,顾名思义,是赵家族人用来豢养宠兽的,对白术也是无用。
三十二箱,看似琳琅满目,他能用上的却并不多。
无非寥寥几种罢了。
可单是眼前的三十二箱,其中蕴含的财货价值就足以比肩汾阴城中的小世家了。
修行一道,法、侣、地、财。
他坐拥一个丹房的小半数珍藏,勉强也算能应上这个财字。
“好了。”
不知不觉,谢梵镜抱着猫凑上来。
“你的水好了。”
她又重复一遍。
“多谢。”白术一笑,摸了摸猫头。
揭开小炉盖,热水烧得正沸,白烟滚滚冲天而起。
白术揭开蜡封,从白瓷小瓶倒出一颗豹胎乌参丸,直直投入滚水。
呲呲
白烟骤然停熄,丹丸在沸水中极剧消融,原本沸腾不休的水面像染上一层霜,慢慢平息下来。
“真神奇……”
白术随后将小瓶扔开,好奇蹲下身。
将小炉从火堆上提下来,用不多时,炉里的滚水都已凝固成膏状,像过夜的鱼冻。
白术伸手轻轻一触,入手时竟是奇异的一片冰寒,浓郁的药香从膏里喷薄而出。
他刚解下外衫,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闭上眼,不许偷看。”
他拍拍小女孩怀里的猫头,严正嘱咐。
“哦。”
谢梵镜似懂非懂闭上眼睛,直直杵在跟前。
“去架子后面。”白术无奈,“对着墙,我喊你转过来,你才能转过来。”
“哦。”
谢梵镜抱着猫走去架子后,头抵着墙,乖乖站好。
白术:“……”
空气中的药香愈发浓郁,铁柱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望过来。
“开始了。”
白术褪下衣衫,盘膝坐下,用手挖出一大块胶质药膏,均匀抹在全身。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很快,小炉里的药膏都被他用尽,除了有点凉和香气越来越醇厚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假药?还是我漏过了扭一扭和舔一舔的步骤?”
白术挠挠头,一脸茫然。
“假药啊?”
铁柱敏锐地发现了盲点,还没等他继续,不远处,白术脸色登时狰狞起来。
痛!
痛!!
痛!!!
白术五指深深陷进掌心,忍不住嘶吼出声。
喉咙里像吞进一块火炭,声音都变得干哑。
像是无数根细针不停在皮膜上穿来刺去,尖锐的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而骨骼深处,突然瘙痒难耐,如若小蚂蚁在内里轻轻、轻轻地爬,他恨不得挖出皮肉,狠狠抓一下。
白术几乎要在地上打滚,脑海终是最后一丝清明,促使他勉力盘坐,运转心法。
“者虚也,者无也,者通也,者风也,者动也,者象也,者变也,呼吸也,者轻举也,者飞扬也……”
每一个经文激荡,都像大锤一把砸向头顶。
“者光象也,者能匿影藏形也,者能运转也。叹其神变化功能,不可寻测矣……”
一丝丝热感,慢慢,随着心法的运转逐渐从皮膜下生出。
先是手指,紧着着,又蔓延到掌心。
那是种狂暴却温煦的暖意,连身体的痛楚一时都仿佛麻木了,白术心中一喜,还未等他高兴,猛烈地,排山倒海的剧痛再度袭来。
眼前突然一黑,那刚刚产生的热感也消失无踪。
他双目通红,压抑不住的低吼从喉咙里响起。
视野里一片朦胧,像雾里看花,眼前的事物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再一恍惚,又变成无数个。
密密麻麻的重影在眼前飘荡,窒息的沉溺感一**传来。
更痛了!
白术终于明白,为什么赵修他们对豹胎乌参丸畏之如虎,甚至闻风色变,这种痛楚几可摧垮人的理智。
不知不觉间,白术已不复盘坐的姿势,他五指成爪,深深抠进地面,指尖处血肉模糊。
铁柱愕然地看着他,慌张起身,想拉住他,却又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