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捞尸人之等死之人的故事(下)
韩三平看雷停了,便扔掉了头顶的裤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王宝林互相搀扶着向山下走去,但眼前已经成了一片汪洋,看不到那间破庙,看不到王宝林家的玉米地。
他俩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消失在那个雷凶电厉的雨夜,浑黄的乌苏里,听不到二人的想家的哭声。
王宝林依旧握着那串念珠,没有一点悔意,韩三平哭哑了嗓子,麻木的跟在王宝林身后。
雨停了,王宝林领着他不知翻了多少座山头儿,在一个镇子里偷了辆马车,一路上靠偷偷摸摸过活,行了半月有余,二人到了南坪。
但韩三平想走的更远点,想远离那个村子,想让自己的罪恶感淡些。
二人在又了马车,在南坪住了几天,很快花就光了身上的钱。想把那串珠子卖掉却不知哪收这东西。
若是黄金翡翠还好,可这东西自从那晚过后就像块木头噶的,珠面粗糙,再也没有要发光样子。
二人商量了一番,当夜便扒上了装满木材的火车皮,一路南下。
火车偶尔停下,他俩就到车站的垃圾桶里翻些果皮剩饭吃,然后再扒其他的火车,总之离那越远越好。
他俩没计算过在火车上过了几日,也不记得是装木头的火车多,还是装煤的火车多。
只是感觉空气越来越闷热。二人在车皮上把那串念珠一分为二,算是纪念。
几天过后,火车到了南京站,韩三平下车去找吃的,实在饿的急眼了,抢了一个女人的槟榔,被乘警抓住。
但车皮上的王宝林却眼巴巴的盼着韩三平能早点回来。
火车轰鸣,分开了这对患难的兄弟。分开了本为一串的念珠。
“我在南京福利院厮混了俩年,后来王宝林到南京找到了我,他说他当初搭着车皮到了渝都,混的挺好。我看他那身儿叶子也肯定差不了,后来我写信给他,他又给我回了信,说自己用那半串珠子和一个叫李易恒的人,换了个大官当。”
“还让我把这半串珠子也给他寄过去,也让我混出个摸样,但那串珠子是村子里唯一留下的物件儿,就是死了也不能给他。”
“之后便没了他的音信,但后来却有一个身背长剑的水若寒儿来找过我,问我从哪得到的这半串珠子,我不知他怎么知道我有这珠子,没告诉他。但那水若寒儿的长剑可挺扎眼,也不知他怎么混过安检的,若是你这把剑不断的话,倒是和他的剑有几分相似!”
“我这腿则是被一个满身烂疮的人剁掉的,又抢走了那半串珠子,后来被王宝林知道了,接我到了这,从那时我才知道,王宝林改了名,叫什么铁岭,还当了舵主。若是听口音还真听不出来他是北方人。”
“他可能是生我的气,几年前便把我扔到这,若是没有些耗子蟑螂充饥早就饿死了。”
“二十年,恍如一日,这七绝岭气数也快尽了!”
他望着天窗,倚着冰冷的墙面,嘴角微扬,好像又想起了儿时那两个在胡杨下互相追逐的娃娃。
我听完久久不能平复,但已然确定,当初他拿的那半串念珠便是玄青所说的玄武犀!至于那身背长剑的水若寒儿,除了姜半仙,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
按照四叔所说,二十年前,忠魂断裂,姜半仙魂归。
李易恒要那玄武犀,不用想也知道是要毫发无损的引出灵兽玄武,只可惜姜半仙当年没得天时,没有玄武犀却硬拘灵兽玄武,死在那玄武身下。
但听他所说李易恒也和万龙寿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难不成这里边还有李易恒的股份不成?
韩三平,二十年恍如一日。我在这石室中呆了一日却好似过了百年,看着他三餐守时,没事吹吹口哨,望着天窗发呆。
我饿的眼发花,有时候看他吃蟑螂我也想抓一只打打牙祭,可看他吃蟑螂时的表情又望而生畏。
我在石室中熬过了两个昼夜,醒来时正看见看韩三平正半跪在地上,仰头接着从室顶滴落下的水珠。
我看他那狼狈的摸样,不想就这么死,不停的在石室中左翻又瞧,希望能找到什么暗道机关。
但除了墙角的几个老鼠洞,就再无缺口。天窗悬在头顶,太阳被窗框分成了很多份,投下斑驳的光,刺的不敢睁眼。
“别怕,我昨天是吓唬你,你还死不了!”韩三平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
我听完直直的望着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疯了,但心里还是宽敞了不少,赶忙问他:“为啥死不了?”
“我今天就吃了一顿!”他嘬了嘬牙花子,在地上摸索着。
我听完沮丧的摇了摇头,低声对他说:“你吃几顿跟我死活有啥关系?你吃一百顿我该死还得死!”
他瞥了我一眼,望着天窗,笑着对我说:“我不懂天象,也不会掐指念诀,但自从你来到这,老子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耗子蟑螂都他娘的躲起来了!”
他虽没明说,但我却听出了他言中之意,我小时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过,下窑挖煤,探地打井,凡是看到耗子、长虫就给一口吃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能救自己一命。
传说土地老爷的干闺女就是耗子精,煤窑要塌方,或者井中要氧气快要耗尽,耗子就会四处乱撞,寻找出口。
科学上的解释就是老鼠的感官、触觉敏锐,能感知到人类察觉不到的危险。
“但这七绝岭一看就是天下难觅的宝地,怎么会有什么天灾?”我疑惑的问他。
“不是天灾,也是**,都说耗子能通灵,要来的,恐怕不会比天灾强上多少。”他捋了捋蓬乱的头发,长舒了一口气。
我拍死一只蟑螂,递给了他,又问道:“你宁可吃耗子蟑螂都要活着,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不错!”他高声喊道。
“什么心愿?”我忙问他。
他许久没有答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一缕残阳,我拍死的那只蟑螂他还没吃,只是紧紧攥在手心。
我上前用手指捅了他两下,看他没反应,又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他颓然倒在我怀里,像一个想家的孩子。我试了一下他的鼻息,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行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愿未了,只能从他的身世中猜测,他是想回家看看,看看那条养育他,又毁了他的那条大江。
我把他的尸身抱到阴凉的角落,塌陷的肚皮里埋藏着很多秘密,大骨头愣子,见证着生命的奇迹!不是蟑螂老鼠维持了他的阳寿,是梦想让他不屈。
那天晚上,我坐在他的尸首旁,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不知他说的天灾或者**什么时候能来。
我被饿的呼吸都有些困难,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脑袋一沉,昏昏睡去。
“快起来!一鸣!快点起来!”
不知谁在耳旁呼喊着我,又狠狠的掐了我一下,我咽了口唾沫,吃力的睁开眼,一看竟是曼霜!
“你怎么来了?”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扑腾坐了起来。
曼霜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跑。我看了看头上,月光洒下,正照在曼霜的脸蛋上。
我没想到他会来救我,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回头看了看韩三平的尸身,跟着曼霜跑了出去。
曼霜搀着我跑出了石室,看石室外面是几间木屋,我俩小心的穿过那片木屋,左右瞧了瞧,看四周无人。
曼霜又转了转眼珠,指了指远处的小山包,轻声对我说:“咱俩去那,没人能发现咱俩!”
我点了点头,跟在她后面。
很开便到了那处山包,但曼霜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又向山后的一处石砬子跑去。
我在她身后奋力的跑着,他看我没了力气,又这回来搀着我,我心中一暖,很是高兴。
曼霜扶着我坐在了身前的大石上,我喘着粗气,问他:“你怎么来了?”
曼霜撅着小嘴,低声答道:“你当初救过我的命,这回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了!”
我挠了挠头,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可脸上却发了烧,想说什么,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忘在脑后。
我一看曼霜在这好好的,那郭巴子怎么说曼霜完了?我抬头看了看曼霜,问她:“你的伤,好了?”
曼霜听完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点了点头,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知道她这些天受了不少的委屈,但却不知怎么安慰她,我轻声问她:“你和那孙杨定了亲?”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坐到我了身边,望着漫天繁星,对我说:“恩,那小子从小就缠着我,他是河南舵主孙剃刀的儿子,他爷爷是山庄四道天尸之一,庄中大事都要天尸批准才可实行。”
“爷爷的尸首也要天尸装殓,孙剃刀说我若是不嫁给他儿子就不让爷爷的尸首入墓,我和哥哥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曼霜说完哼了一声,气愤之极。
我低着头,不敢直视曼霜,低声对她说道:“你爷爷的死和我也脱不了干系……”
“和你没关系,你走了之后是铁岭多番挑拨,各地的舵主才打起来的,之后他又和我哥哥说是你杀了他们。”曼霜皱眉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