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的某一个晚上, 我产下了两个孩子, 是一对双胞兄弟,大的叫叶风, 小的叫叶流。没错,他们兄弟合起来,一夜风流。
因着对门张大户家的几个闺女,我与叶少兰搬去孤山脚下住了几日,许语冰给了我很多钱,我原本是不要的, 后来他说,他许家的钱用不完,让我帮着挥霍挥霍。见他如此说, 我才伸手拿了他几箱银子, 真金白银的, 搬家都困难啊。小桃舍不得我,还数落我,“姑娘,小桃都准备好改口叫夫人了,姑娘怎么又反悔了?”
我想了想, 我也不是反悔了, 我是怕将来许语冰会反悔, 我又懒又馋,更是不堪大用,许家偌大家业, 娶了我进门一丝益处都没有,我也没个当家主母的气势,到时只会给他添累赘而已。
我同许语冰是这样说的,“许家哥哥,我可能日后生不了孩子,你日后兴许还要纳妾,不如趁现在,另择良妇,也更妥当些。”
当然,我有些虚伪,许语冰只是笑了笑,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但我不能再说多余的了。叶姑娘在旁边帮腔,“我的先生,学生前几日认识了一个好的女子,漂亮又有风情,不若学生带先生去瞧瞧......”
陆相点头,“秋月阁新来的,叫夏翀。”
说实话,我不敢去看许语冰的脸色,秋月阁的姑娘,岂不是个歌姬舞伎,这......叶姑娘如今身体好些了,她可以起身,有时候还能走动几步,她一起来,陆相就递给她一根手杖,女子用的手杖。叶姑娘走到许语冰身边,道:“先生,有道是‘夏虫不可语冰’,先生与那位姑娘如此有缘,不若学生今日就带先生去见见?”
陆相在旁边附和,“一道去。”
我撇过头去,这真是......叶姑娘转头来看我,“蓬蓬也去?”
我垂着头,外头就传来声音,“嗯,都去。”
叶少兰穿着他淡青的锦袍从外头进来,叶姑娘拍手,“那就一言为定,就今晚上。”
薜萝院失了大火,如今龙门最红的两家教坊只剩秋月阁孤伶伶立在那处,我朝薜萝院的空地上看,叶少兰牵了我的手,我转过头,看着他笑。秋月阁里人不多,据说是叶姑娘出钱包了场子,我们一行坐下,有人才上了茶,里头便熄了灯火,一曲悠悠扬扬的笛子声起,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李延年歌。
有个穿云白衫子的姑娘从暗影中出来,她手臂一挥,便是一记极有力气的甩袖,我有些看直了眼睛,那头叶姑娘问陆相:“我跳得好,还是她跳得好?”我侧目看他们,许语冰低头笑,陆相说:“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先生,你跳得好,还是她跳得好。”
叶姑娘姑娘撞了撞许语冰的手臂,“我说许先生,是我当年强一些,还是她强一些?”
我竖起耳朵,许语冰摇头,“我又哪里值得你们这样。”
说罢,就起身要走。我与叶姑娘对视一眼,坏了,弄巧成拙,坏事了。叶姑娘有意让许语冰出来看舞,这舞是她当年跳过的,许语冰还为她吹过笛子。我抿着嘴唇,不知如何解释,上头跳舞的姑娘却停了舞步,她扯下丈高的帷幕,巨幅帷幕落于地上,那姑娘说一句:“许先生留步!”
那女孩子站在阑珊的灯影里,她盯着许语冰背影,“先生,三年前的长江边上,您曾经救过我一回,您不记得我了?”
我朝台上看,那女孩子赤着脚,昏黄灯光,她也依旧白皙,“石头城,乌衣巷,镇江府,临江道,先生,我寻了您整整三年。”
许语冰停了脚步,他转过身来,那女子一双皎皎眉眼,直愣愣的瞧着他,“当年夏翀在莲舫之上,得罪了贵人,被人绑了手脚,沉入长江,是先生、是先生您救了我。”那女孩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您、您还记得吗?”
叶姑娘慢慢起了身,她手里持拐杖,语气缓慢,“语冰,她的舞是我教的,但夏姑娘是自己寻来的,并非我等有意为之。她寻你三年,你......”
那个叫夏翀的姑娘在厅中抿着嘴,似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叶少兰在我耳边道:“引她过来。”我侧目瞥了叶少兰一眼,真够贼的。我手里捏着一颗桌上的核桃,往许语冰的小腿弯儿里弹过去,许语冰膝盖一屈,那姑娘果真从台上跳下直接奔了过来,她赤着脚,脸上既白且红,“先生,您......”
我后来同叶姑娘说其实女追男是更容易一些的,叶姑娘深表赞同,“看好了就上,客气甚么,总之他们不娶咱们,兴许日后娶的妻子还不如咱们。”听了她的话,我也一直这样告诫自己,叶少兰找我是他赚了,否则他找张大户家的二妮儿,连我都还不如呢。
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叶少兰正在对面张大户家教导他的宝贝小儿子认字,那日阳光正好,万里无云,我翘着腿儿嗑瓜子,还没嗑上三两粒,就觉得气闷。我想,张大户家五个女儿,除了大妮儿嫁了人,余下的四个没一个嫁人的,这大大小小的姑娘们绕一起,吵得人头晕,叶少兰还能抽空说话吗,更别说教学问了。我决心去把叶少兰揪回来,才一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我一脑袋扎在地上。
我的肚子比旁人都大些,张大户家的婆子老说我这是个丫头,我撇撇嘴,能有这么胖的丫头?叶少兰倒是很高兴,成日里乐呵呵的,我瞅见他笑,都觉得怪异,他到底在笑个甚么劲儿?
我生孩子生得很困难,疼了两天一夜,产婆根本没有法子,后来只好去请了县里最好的大夫,结果一胎是两个孩子,两个儿子。我的老天爷,我受了多少苦难,我生了孩子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的,每日里都在睡,几乎没睁眼看过两个孩子。直到杨半仙过来,这老头子说我,“你这回走运,再养不好,当心你小命休矣。”
叶少兰很愧疚,我曾经落过胎,如今又因生产再遇生死劫,他握我的手,“蓬蓬,我们不生了,我们以后都不生了......”
母亲在门口看着,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妇人,哪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家里子女昌盛,我还没说话,那位善良的妇人就说:“蓬蓬,是我们不好,早知道教你受这么多苦,那便不如......”我知道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早知道我有这样的危险,那还不如不生。
我四处去寻我的儿子,杨半仙从外头推了一个可以活动的小床进来,两个小脑袋并在一处,一个挤着另一个。我偏着头,问叶少兰,“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两个孩子一个相貌,都似叶少兰,眼睛很长,瞧着就是个上挑勾人的桃花眼。我嘟囔一句,“怎没一个像我的?”
叶少兰拉着我的手,杨半仙斜我一眼,“自然是像他好,你这长相,丢人堆里都寻不到。”
我靠在床上,想望天,心道,我好想翻个白眼。
“叶风风。”我喝了一声,三岁的孩子就站出来一个,出来的那个笑嘻嘻的,面皮白嫩嫩的,我盯着他瞧,“你是叶风风吗?”
不瞒各位,我崔蓬蓬生了两个孩子三年,至今仍然分不清谁是叶风,谁是叶流。孩子穿一样的衣裳,我就要发愁,隔几日,叶少兰给他们穿不一样的衣裳,我还是发愁,怎么会越看越像。我凑过去,在靠前头的孩子跟前道:“背个千字文来听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一个摇头晃脑张嘴就来,我忙摇头,“好好好,母亲知道了,知道你是叶风风,你去叫弟弟来,他人呢?”
风风是个乖孩子,会背书,教甚么,就会背甚么,至于流流,我怎么看着他从小就是个小不正经的。前几日,二妮儿来告状,“嫂子,你们家的小儿子又亲了我们妮妮,你看,孩子的衣服上全是口水......”
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这妮妮,土不拉几的,又黑黑的,都甚么眼光?我问他们,“谁亲的?”
风风总之是不说话,叶流粉嘟嘟的嘴巴一咧,直嚷嚷:“哥哥,哥哥......”
我呸!还哥哥,我看就是你个风流小色鬼,我一巴掌就往叶流的屁股上打,外头叶少兰长臂一捞,将叶流卷在怀里,“这是做甚么?”
我真是身心俱疲啊,回说:“我要搬家,这里不能住了!”
男人一双眼睛含情带笑,“为何?”
我偏着头瞧他,“风流,风流,还风流个鬼,你家儿子这就风流上了,照着对门的傻妞就啃,还弄人家的衣裳一身口水。”
“哀愁啊,真让人哀愁,叶流这等眼光,将来如何是好啊!”
我连连叹气,叶少兰问一句:“叶流?”
我指着他怀里的那个,“就是这个小色鬼,看我不拍他几下,瞧他这不端正的审美,这任性的审丑......”
叶少兰的目光变得非常奇怪,“蓬蓬......”
我懒得看他,“何事?”
男人盯着怀里的孩子,“叶风,你又欺负弟弟了?”
甚么?叶风?这个是叶风?我的头更疼了,简直要厥过去,我被两个孩子耍弄得团团转。我摇头,“好了,不必再说,我去寨子里住几日,你就带着你儿子好好玩吧。” 我拍着心口,这大的小子怎么心机就这么深呢。
方才那个装傻充愣还嫁祸于人的叶风从他爹怀里爬出来,几步跑到我跟前,小手拉我衣摆,“母亲,我喜欢妮妮,但我更喜欢你。”
瞧,这是三岁孩子说的话吗?
我瞧叶少兰,这孩子莫不是成精了吧。外头又冒出来一个脑袋,“母亲,你说是哥哥好看,还是弟弟好看,妮妮说,她说......”
孩子的小嘴动一动,我简直要昏过去,过去是二妮儿、三妮儿,现在是妮妮,我说张大户他们家怎么那么多闺女呢。我起身,抱起手边的这一个,又架起门口的那一个,我将两个孩子推给叶少兰,“你家的孩子,你自己教,我好头疼。”
两个小东西都爬在叶少兰身上,我撵他们出去,“你们父子三人,都不要出现,我真的好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鸣谢一直支持作者的yunduo大大,这位大大从《第二春》一路跟随,作者无限感激。另,作者看见“阿错”大大,似乎是郎似桐花的早期读者,应该是半路跑了又杀了回马枪的读者大大,哈哈......
当然,还有很多旧的读者,作者叫不出名字,因为她们没有昵称,只有一串数字代码,作者记不住,所以请各位见谅。
今天是个好日子,作者祝福各位读者大大在新的一年里学业、事业顺利,财源广进,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