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南疆一带的疆域图展开在御案上,安平郡王与孝康王明辉依战报所述,将十几枚棋子摆在图上,每一枚棋子,便是耶律邯的一路大军。
皇帝看着二人每摆下一枚棋子,眉头便皱紧几分,等到二人摆完,转向定远侯卞威问道:“去岁侯爷曾赴南疆,可曾瞧出什么端倪?”
卞威摇头道:“南疆各洲,兵马各自为阵,甚至相互掣肘,实不知这短短数日,四殿下如何能将他们收归己用?”
明辉抬头瞧他,奇道:“相互掣肘?”
卞威点头道:“是!去岁南疆葛将军之乱,本不至酿成大祸,可是不知为何,几洲的兵马卷入,各自混战,竟然分不清敌我。”
明辉皱眉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奇怪的很!”
“怎么?”卞威问。
明辉摇头道:“若这些州府都是四殿下的兵马,去岁为何混战?西北一战,顾平原一路的叛军便是自南疆而起,当初逃走,又为何无人接应?可若不是四殿下的兵马,此次为何能一呼齐应,一同举兵?”
更重要的是,若不是耶律邯的兵马,那岂不是另有幕后主使?
几人闻言,也都不禁皱眉。
皇帝眉端微扬,眸中透出一抹凌利,很快又再隐去。
这个时候,门外侍卫禀道:“回皇上,燕王殿下、田少卿和楚大小姐到了!”
当此家国大事,偏又搅出这桩案子!
皇帝叹一口气,只得命人唤入。
季氏身亡,于他已不是大事,可是楚远父子出征,偏楚大小姐卷入这桩案子,他若不管,莫说无法向楚远交待,就是眼前这三位就不会答应。
楚若烟跟在耶律元迅身后进来,跪倒见礼。耶律真抢前一步跪倒,落泪磕头道:“父皇,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轻叹一声,摆手唤起,向田立言径直问道:“朕命你审理此案,却不知与楚大小姐何干?”
田立言立刻躬身回道:“回皇上,臣奉命前往冷宫查找线索,得昨日值守御林军出首,说昨日楚大小姐曾前往冷宫,且与季氏口角冲突,故而,臣才请楚大小姐往大理寺说明此事!”
听起来没什么毛病!
皇帝皱眉,向楚若烟问道:“楚大小姐,你可曾去过冷宫?”
这个丫头,还当真是不省事的!
楚若烟回道:“回皇上,臣女虽去过冷宫,却并未杀人!”
耶律真立刻道:“楚若烟,你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认?”
楚若烟正色答道,“若是我做的,我自会承担,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承认?”xdw8
你当我傻?
只是楚大小姐自幼狡狯,她说出来的话,并不如何可信。皇帝跟着问道:“楚大小姐,你既认去过冷宫,可能说说,去冷宫做什么?可曾与季氏动手?”
楚若烟摇头道:“回皇上,昨日臣女虽去过冷宫,也与季氏说过几句话,却并未动她,我离开时,她还活蹦乱跳的骂人,她如何死的,臣女并不知情!”
这几句话倒是说的干脆利落。
田立言扬眉道:“皇上,臣仔细查问过,昨日除楚大小姐之外,并无旁人再进过冷宫,不是楚大小姐所杀,难道季氏是自尽不成?”
“田大人!”不等皇帝发问,楚若烟已回头瞧着他,眸子微眯,反问道,“田大人是说,昨日除我之外,再不曾有旁人进过冷宫?”
他话说的不够清楚?
田立言点头道:“不错!”
楚若烟冷哼道:“方才田大人言道,有人瞧见我进入冷宫,还与季氏争执!可是实情?”
“自然!”田立言点头。
楚大小姐一声冷笑,向上回道:“回皇上,季氏所居的冷宫正殿,与冷宫宫门之间尚隔着两道宫墙,若此人不曾进过冷宫,又如何瞧见臣女与季氏争执?若是他进过冷宫,那就不是止臣女一人,田大人又为何说除臣女之外,无人进过冷宫?足见不是那御林军撒谎,就是田大人攀污!”
田立言:“……”
这些话,方才在大理寺就曾说过,这丫头却并不多加分辩,怎么到了御前,就突然能言善辩起来?
心中疾速转念,立刻道:“皇上,御林军负责值守,自然不算在其中!”
“御林军负责值守,也一向守在冷宫之外,又几时守到冷宫里去了?”楚大小姐寸步不让。
田立言道:“自然是瞧见楚大小姐行踪可疑,才跟了进去,不想就瞧见楚大小姐行凶伤人!”
楚若烟冷笑道:“他既负责冷宫值守,见我伤人,为何不当场擒拿?”
田立言道:“楚大小姐身份尊贵,区区御林军岂敢得罪?”
楚若烟好笑道:“御林军军中之人,也大多是我苍辽世家子弟,又何惧楚若烟区区一个身份?”话出口,不等他再驳,跟着道,“再则,纵然他畏惧我楚若烟的身份,既见季氏受伤,为何不加施救,也不向上回禀,任其死在原地整整一夜,要第二日被小太监发现?难不成,也是畏惧了谁?”
“这……”田立言一时语结。
“楚若烟!”耶律真冷哼,咬牙道,“你说你不曾伤人,可是昨日你去冷宫之后,我母妃便即身亡,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若没有伤人之心,又去冷宫做什么?”
是啊,好端端的,楚大小姐跑去冷宫做什么?
耶律真前边的话虽问的无理,这最后一句倒是直中要害,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落在楚若烟身上。
皇帝点头道:“是啊,楚大小姐,你昨日是伴昭和进宫,怎么又会跑去冷宫?去冷宫做什么?”
楚若烟微微一默,转头向他直视,慢慢道:“回皇上,前次臣女受四殿下所托,与公主一同前往冷宫送钱贵人最后一程,出来时,中途为季氏截住,说起当年的一些旧事。之后,臣女依言索查,当真发现重重疑惑,昨日前往冷宫,便是想要问个清楚!”
旧事?
什么旧事?
耶律真皱眉,冷哼道:“楚若烟,你莫道我母妃已逝,你便信口胡言,她与你素来并不亲近,又有何旧事说给你听?”
皇帝见她这副神色,却不禁心头微紧,可是当此情形,又不能不问,只得道:“是啊,季氏能与你说什么旧事?”
楚若烟本就留意他的神色,此刻见他眉宇微锁,显然甚是在意,便慢慢道:“钱贵人获罪,从她的宫中搜出一些禁物,其中有几支精钢短箭,与当年伤及臣女的短箭一模一样!”
这件事,倒是人人知道!
孝康王明辉点头道:“当年楚大小姐身中短箭,几乎丢掉性命,虽事隔多年,既有线索,自当追查!”
换句话说,楚大小姐前往冷宫有理!
定远侯卞威听着好笑,一本正经点头道:“明王爷言之有理!”
这两个人……
皇帝各瞧二人一眼,点头道:“不知楚大小姐可问出当年伤你之人?”
田立言听她说到当年那桩旧案,也是凝神向她注视。
楚若烟摇头道:“季氏言辞含糊,并不曾说出确切的人来,却又因此说到我娘亲身上!”
“你娘亲?”皇帝错愕,一瞬间,似乎透过眼前少女,看到另一个女子的身影,不自觉问道,“你娘亲如何?”
楚若烟一字字道:“她说,我娘亲是为人所害!”
“什么?”皇帝一惊,皱眉道,“舒县主亡故时,你父兄皆在身边,如何是为人所害?”
楚若烟摇头道:“臣女也是如此反问,可是那季氏东拉西扯,不止拖上元皇后,还扯到九哥身上,臣女见她疯疯癫癫,便不再多加理会,转身出宫!”
元皇后?
耶律辰?
听她说出这两个人来,御书房中众人皆是一脸错愕。
舒氏是上将军楚远的夫人,她的亡故与元氏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那时耶律辰尚在幼年,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皇帝也是眉峰微锁,摇头道:“当真是一派疯话!”
楚若烟道:“臣女也当她不过是说疯话罢了,并未在意,便径直出宫,哪知今日一早,便有大理寺的大人上门,说季氏为人所杀!”
耶律真听她一番话,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咬牙道:“楚若烟,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辞,昨日你离开冷宫之后,我母妃便即身亡,只怕任你巧舌如簧,也脱不了干系!”
楚若烟勾勾唇角,点头道:“事情如此凑巧,若烟也以为,与若烟脱不了干系!”
所有的人:“……”
怎么这会儿楚大小姐自个儿将自己和季氏之死牵扯在一起,莫不是疯了?
耶律元迅心头微紧,低声唤道:“若烟!”
楚若烟向他瞄去一眼,却不以为意,淡淡道:“她的话,若烟原是不信的,可是若烟一走,她就为人所杀,只怕她的话,倒有几分是真的!”
“怎么讲?”耶律真不懂。
楚若烟道:“若我母亲果然是为人所害,害她的人,自然怕我上将军府彻查。只怕是那日她的话太多,才招来杀身之祸!”
也就是说,有人杀人灭口!
孝康王明辉一惊,向卞威望去一眼。
楚远对先夫人舒氏如何爱重,他们最清楚不过,若是他知道舒氏是为人所害,当真不知道会掀出什么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