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难以认出是因为她换了一身民族装束:头戴黑色包头,两条红色流苏从包头两侧垂落,与大圈耳环轻轻触碰;上衣是绣花的大襟右衽,其中同样镶嵌了大红色,而底下同样是一条黑色镶边的长裙,点点红缀很是显眼。
就是那种初一看会没反应过来,但再看就觉得她如此装着毫无违和感,也比寻常的衣装更能衬托她白皙而漂亮。她的手上横着一支黑色的长笛,正压在唇间吹奏着。
那长笛我并不陌生,知道她在一家乐器行里工作,而她擅长的就是长笛。她也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吹奏过,还就是现在吹的这首曲子,记得当时她曾傲娇地和我说这是她学会的第一首曲子,曲名叫鹧鸪飞。但我对音律不说不通,是不感兴趣,所以每次都是听而就忘。
曾经她还笑颜说我对音乐就像她对画画,都属于互不侵犯的各自领域。当时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恐怕她话中有话,自有深意。
因为我看到随着她曲到尾声,那本笔直站在蛊池中的梅九姑缓缓地坐回了原位,而池中的毒物有条不紊地在沿着她四周旋转,并且慢慢再爬回她的身上,直至将她覆盖。
心内暗暗震惊,依这情形看来她是在用笛音操控这些毒物甚至操控着梅九姑
在笛声落下最后一个音后,蛊池内恢复了平静,空间也陷入沉寂。她放下笛子朝这边看来,视线从古羲身上轻轻划过落在我的脸上,与我目光在空中交汇沉定了两秒后她道:“愿愿,你终于还是来了。”
她的语调没有惊喜也没有炫耀,就只是淡淡的平静,像是我的出现在她意料之中,也像是等待我已久。
也确实是,以我曾经与她相交数年的友谊,她对我的性格了解甚多。所以知道怎样才能扼住我的死结,将岑玺与何知许一干人拿住,即使不能掌控我们,也终究是不可能就此撇下不管,更何况,她引我前来的主棋始终都还没亮出来呢。
严格论起来,路上被我们占据的优势到了这山寨几乎变成了零。目前就除了我和古羲,其余的人都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她似乎并不要我回答,只将目光淡淡划过池中的梅九姑,“她们母女二人未经允许就差点致你于死地,现在这小小的惩戒也算是替你出口气吧。”
闻言我惊愕的看向梅九姑,她说这是对梅姑二人的小小惩戒,还是因为我
那梅九姑变成现在这样,上面的瘸腿梅姑又如何了还有一个很凶的张婆婆,至今也没见着人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般,只听祝可云淡风轻地道:“张老太婆无所作为,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老奴,先一步替梅九姑试这蛊池了。至于那瘸腿的梅姑,念在她还有些用处就留上面当只看门狗。”
我眯起了眼,心内发寒。这时的祝可再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柔弱而亲和的姑娘,言辞之间杀伐决断竟是连眼都不眨,而且她都付诸于行动了。
仔细想来意思是在那次我从老家离开后,她曾将梅姑三人带到了这山村里那她我看了看她身上的服饰,不由问:“你是云南人”
祝可平静的嘴角微微牵起,用一种近乎悲凉的目光看我,“愿愿,你从未尝试对我了解过。哪怕表面看来你将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但你骨子里依旧将我排斥在心门之外。与你认识的这些年你可曾见过我父母又是否知道我老家在哪”
印象中确实没有听她提过父母,我也只当她与自己一样单身在外打拼,没有打听过她家中情况。只见她捋了捋鬓旁那根红流苏后又道:“你一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民族的服装吧,我们这个族的族名已经消失在历史记载中了,若要追溯历史的话可能要到春秋战国时期。墨子你一定不会陌生,传说他是我们这一族的先祖,也是由他创立的墨家学派从而有了墨族这个族系。本身属于汉派,不知道传到哪一代因为一些原因而隐姓埋名进了山,与当地的山民融合后渐渐墨族脱离俗世,开始存立于深山之中不问世事。”
墨子的大名谁人不知诸子百家中最为被人津津乐道的除了道家、法家外,就是墨家,他可是与老子、孔子二人一同被外称颂的圣人。
外界更是对墨家猜测风云,但是从没听说过还有个墨族。
默了片刻,我问:“那你是在这长大的为何后来会去了萍城”
祝可轻抿唇角,定定看着我说:“为了你。”她用笛子朝着池中的梅九姑指了指,“相信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的诚意。”
闻言我不由冷嗤:“你不用再巧言令色,她与上面的梅姑能不死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别说得那么动听是为了我。”
祝可愣了愣,神色有那么一秒的怔忡,转而失笑起来:“愿愿,你要相信一件事:我是这世上最不想你有事的人,因为,我需要你。”
心中难免冷笑起来,是需要我,一路把我引来云南,不就是为了要让我帮她完成某件事嘛。也不想过多虚以为蛇,直接摊开来道:“先不说你所谓的目的,我人已经到了云南,可以把该放的人放了吧。”
“该放的人你是指上面那些人还是”她有意顿停在这里,神色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就在这时挡在身前的古羲身形突的一动,她目光顿时一沉厉声喝:“不要乱动我知道你们不惧毒物,但是有这梅九姑用血咒和蛊毒共同炼制的药人在此,但可以试试她能不能伤得了你们。更何况,别忘了上面的人和童英都还在我手中呢。”
古羲慵懒地道:“紧张什么爷就是站得脚酸换个姿势罢了。”他还真的退后一步到我身旁,并且半依着我一侧肩膀。看他这放松的姿态,连我也摸不准他刚才是想作何。
祝可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厉害,但我既然栽在你手里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是吗”听着古羲不冷不淡地反问,我心漏跳了半拍。那一瞬感觉有道灵光从脑中闪过,但太快没来得及抓住,只是隐约觉得这人行事向来不会这么被动。而且在来时路上他曾说过一句话:主动与被动,他偏向于前者。
所以按理不该是现在这种被动情形才是,可我却看不出怎样还能将主动权抓回来。
这些念在脑中盘转着我的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地暗暗观望,刚刚她有句话曝露了一个关键讯息。她说,“别忘了上面的人和童英都还在她手上。”却没有提及父亲
心情是两面而复杂的,一是觉得至少没有到最坏的情形,父亲可能非她所控;二是即便在农庄探知到他的一点踪迹也是很多年前,如今来到云南也不知要何时才能真正找到他。
羽留下的阴影就像一座大山似的沉沉压在身上,到此为止,仍然没有窥探出来他到底是谁。至此,我自然不可能再以为祝可是羽,她或许心机算深,但羽不会就这么简单曝露身份。这是一个心机堪比古羲,能与他相斗在伯仲之间的人。
回到眼前,只见祝可在古羲挑衅反问后眸光明明灭灭,转而抬起横笛又轻吹起来。
以为她一言不合要控制梅九姑来对付我们,可看蛊池中的梅九姑并没有动,蛊池里的毒物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不觉心中纳闷。
笛声换了,不再是刚才的曲子,就是一个个单音。
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何意了,因为就在她刚才上来的地洞口里慢慢又走出来一个人,即使是背对着我们这边也一眼就从那身形辨认出来是童英,而她的衣装也换了一套与祝可相类似的黑色民族服装,只是并没有包头衣服的边纹与颜色有所不同。
显然,这笛音像是一道指令。
而且我看童英侧过来的脸上的神态很是不对劲,目光呆滞不说,连往这边看一眼都没有。
以她对古羲的那种忠诚和服从性,这是不可能的。
余光中瞥到古羲眉毛挑了挑,却仍旧面无表情状。在这种时候,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可如此镇定,这情形一看即知童英是受了祝可控制了,也就解释了为何之前童英几番反过来出手。至于那一路留下的印记,恐怕也是受祝可指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