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有些激动又有些懊恼,口中怨怪地说:“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低哼了声,反口而驳:“你还好意思说家里房子被推了,你们搬到这镇上来住也不和我说,电话也打不通了,你让我上哪去跟你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外出山区写生吗对了,小西呢没跟你一块过来吗”
“什么西”
“小西啊,难道是我记错了那天不是你男朋友自我介绍的嘛,应该是西边的西吧”
老妈的天真有时候真的是我无力挽回的,连和她解释的心都没,说多了她还会瞎操心。赶紧遮掩着糊弄说他很忙就转移话题问:“跟何叔搬来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刚刚进门就有环视过四下,可能时间匆忙,屋内除了铺过地砖外,墙就是白墙,属于简装。而摆设也都是原来家里的老家具,以老妈的节俭性格是不可能舍得扔掉的。
老妈一边用微波炉热着饭菜一边道:“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也就是过渡。等新房子落实了再装修好,就能搬过去了。”说到这她突的压低了声说:“愿愿,等拆迁余款拿了妈就给你汇过去啊。”
我蹙了蹙眉,“这些钱”
“这些钱肯定得留给你的。”老妈一口决定,又接着道:“不过因为安排了一套房子,余款也不多,大概三十万左右吧。”
“可是新房子装修不也得花钱吗”
“那个你就不用管了,有你何叔呢,他没要房子,拿的是全款抵房。”
刚好门处传来钥匙开门声,老妈朝我使了个眼色,闭了声。
由于我来得晚,两人其实都已经吃了,但因为高兴又都陪着我坐下来,何叔还买了瓶石龙嘴黄酒,三人一边小酌一边聊着天。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九点了,我看老妈眼里已有疲态,知道她有早睡的习惯就起了身。但老妈一听我要回镇上住旅馆就不高兴了:“家里有地方睡的干嘛要去住旅馆空房只要整理了铺一下床被就可以了,让你何叔去把那房退了。”
何叔也在旁劝:“是的是的,回来了哪还不住家里呢,我去给你退房。”
我想再说,被老妈拉了就往房里走,而且何叔已去门边换鞋,不由苦笑:“就算退房也得我本人持身份证拿了押金单去才行啊。”
但何叔却道:“不用,这镇上我熟,你只要跟我说哪一家就行了。”
无奈我只得报上旅馆名字,何叔就出了门。
老妈拉我进的是她自个卧室,口中说:“你就睡我这间,回头我把隔壁那屋整理了跟你何叔睡。”我一听立即不同意:“那哪行”最后老妈没争过我,抱着被铺去隔壁房间铺床。
跟着走进去我就明白老妈为何不愿我住这间,因为床就是个木板搭的,上面堆了好多纸箱子,都是从老家搬过来的,空间里有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而且别说空调了,连风扇都没,这八月的天,正当炎热,本身吃晚饭时就热得一身是汗了。
帮着把纸箱搬到地上后,老妈就不许我再动手,于是斜依在门上看着她在那忙乎。突的我问:“那东西呢”老妈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我不语,就默看着她。转而她神色微变了变,低了头继续手上动作,“都拿过来了,在阳台上搁着呢。”我笑笑,没有再多问。但老妈在铺好床后惆怅地看过来,迟疑了又迟疑才问:“愿愿,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没有等你爸回来就和何卫名走到一块了。”
听到那个字时心漏跳了半拍,但面色未动地回:“说的什么话呢,何叔很好。”
老妈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话题。
这些年睡惯了软卧,夜里躺在硬板床上会有些不习惯。老妈把客厅用的落地风扇给搬了进来,哗哗哗地吹着,但由于空间温度太高,出来的全是热风。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尝过这种大汗淋漓的滋味了,睡前洗的澡也都白洗了。
莫名感到酸涩,以往的每年夏天老妈与何叔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好多次提议要给他们买空调,老妈总是不让买。说他们不觉得热,而且老家因为是老房子,房间的密封性不好,空调装了也制冷不会好。打定主意明儿起来就跑市区一趟,直接给带只空调回来让师傅给装上。
发呆了一阵后打开手机,见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我坐起了身。
也不开灯,走到窗前把窗帘给拉开了,今晚月色皎洁,银白月光照进来屋里敞亮。刚才在搬纸箱时我就有意搬到了窗前,随意地拿了一张旧报纸铺在地上坐下,开始一点一点翻理。
是在翻到第三个箱子时才发现信件的,这时我的双手全是旧物上落的灰尘,乌漆麻黑的。
这次回来,除了看老妈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来找它们。
可能因为空气潮湿的原因,有些信件都发了霉,有些纸也烂了。我一封接着一封看过去,也在寻找,鼻间全是纸香味与霉味混合的气味。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梦在牵引着我还是羁念太多导致了多梦。随着方器图纸的勾画成型,不光是梦变得不可思议,现实也变得诡异起来。我发现,那幅八卦在天、老子骑着青牛同仰而望的青铜刻画,曾在梦中出现过。不是那夜夜左手画画的怪梦,而是一直在困扰我的噩梦中。
但是,在梦里,它不是完整的。
几个月前我收到一封十二年前笔友的绝笔信,上面声称是写给我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之后就噩梦频频,除了反复信件内容外,还会有一个个诡异图案在呈现。
曾经在醒来后我有试图去回思那些图案代表了什么,但发现很混乱,没有一丝线索。
直到我将方器上面的青铜刻画根据宋代工艺的笔法复原在纸上,这个夜晚我又重复做了那个噩梦,只是这次的噩梦与之前有所不同,所有原本难解的图案就像拼图一样在组合,最后变成了那幅“老子骑青牛”图。
从噩梦中醒来时我真的有惊出一身汗,回思整个过程甚至将那些图案在脑中打乱了重组,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梦在前,认识古羲在后,在这之前别说从未与他接触,甚至连青铜器藏品都没接触过,可为什么他拿来想要复原的方器上的青铜刻画会与我梦中的碎片吻合
面对古羲,我没法把这一切道于他听。出于直觉也罢,或是到底对他还心有戒备,在见他的最后一晚哪怕相处和睦,我也选择沉默。一来这事无根无据的,讲出来他也未必会信;二来,由于夜夜做左手画画的怪梦,也让我无法确定噩梦与图案到底是受到笔友信件冲击后产生的一些幻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且近段时间夜夜做左手画画的怪梦,一度让我迟疑到底是我每日白天太过投入于构图中还是那梦在牵引着我完成白天的工作。
所以即使事有先后,也有可能是将自己的心神太过投入于青铜刻画的复原中,以至于将噩梦里出现的诡异图片都想象成了老子青牛图的碎片。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就是我处于一个混饨不明的状态,需要寻找一些东西来证实才能有结论。而与古羲相处这么久,有一件事我能肯定:他不会画画。也能肯定,在这之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方器的原本图案是什么,否则他没必要花这许多心思。
翻找了这么久,这一堆信件大多是后来初中与高中毕业后与同学之间的通信往来,在初中期间所交的几名笔友的信件一封都没找到。是遗失了还是在另外几个纸箱里最大的可能是老妈在收整时看到已经烂了的信就给扔灶膛里烧火了,若是如此,我当真得欲哭无泪了。
时间过去了有近两个小时,我一直这么坐在地上有些累。起身时腿弯都直不起来了,颠簸着走到床边躺下,从裤兜里摸出了那封信,寥寥几行的字即使昏暗不识,我却能一一记住。
“梁浅,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了。
我杀了人。
也将为自己的罪恶受到惩罚。
你相信命运吗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天定,从我出生那刻起,命运已经写好了。
无论我挣扎还是痛苦,它都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走进宿命的轮回。”
到底这个笔友出于什么原因给我写这么一封信恶作剧可是为何我能从字面意义里感觉到一种悲哀绝望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