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之内的喧哗,在一瞬间停了下来,众人转过头来,看向了曹操,曹操面色肃穆,认真的看着天子,没有理会任何人,天子看着他,皱着眉头,沉思着,又看了看其余的大臣,从卢植,荀彧,到袁术,董卓,天子没有言语,挥了挥手,说道:“稍后你来见朕。”
袁遗被太医令抬走了,可是,在庙堂里,他留下了一抹血色,无法被消除的血色,将整个庙堂笼罩住,百官们寂静,哪怕是袁术,也是紧皱着眉头,他一直都是很支持革新的,可是到了如今,他心里也有了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与曹操的这条政令,是能够造福家国,还是会造成动乱。
“陛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早已议好,何必再议”
曹操说道:“自世宗以来,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耕农无地,大族连野,孝康皇帝未曾推进屯田之前,多少百姓是没有耕地的你们可知晓”
“如今,百姓皆有,未尝闻国中有饿死者”有人反驳道。
“治标不治本,百年之后,这些开垦之田地,便会再次成为尔等的囊中之物”曹操咆哮道。
“曹孟德勿要血口喷人”
曹操不屑的笑着,丝毫没有理会这些愤怒的大臣们,又看向了天子,他希望天子也支持自己。
天子看着他,也不敢轻易的决定。
“公路你以为呢”
曹操又连忙问道,这些都是他与袁术一同弄出来的,袁术又是天子的心腹,天子对他格外的看重,只要他发话,定然能够让天子信服
袁术看着曹操,抿了抿嘴,沉思了很久,回道:“日后再议罢”
那一刻,曹操有些惊讶,有些诧异,他望着袁术,想要询问,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散朝”
朝议便如此结束了,曹操看着周围的大臣们,他错失了一次最好的机会,若是今日不能成事,日后会更加的困难,因为,这些大臣们返回之后,定然会兴风作浪,做好充足的准备,来与自己抗衡,他们不会明白,自己的新政,能够对天下起到何等巨大的作用
“哈哈哈哈”
曹操大笑了起来,肆意的狂笑,他的笑声,在百官的耳边,是那么的刺耳,看着大臣们一一离开了庙堂,曹操才停下,看着百官的声影,摇着头,袁术走上前来,说道:“孟德,此事所担风险巨大,不能轻易决定,还要多多思考”
“你我已经商议了足足半年这还不够麽”
“不够”
“哈哈哈哈,好罢,那你便去慢慢思索罢,曹操一人,也能立下这不世之伟业,总有一日,后人会指着你们的坟墓破口大骂,再念上一首曹公吟”曹操笑着,便与韩门走向了厚德殿,只留下袁术一人,站在大殿里,看着远去的曹操,沉默无言。
曹操进了厚德殿之后,天子便让其余人离去,就连韩门也没能留下,整个厚德殿里,便只剩下了天子与曹操二人,两人面向而坐,天子沉思了片刻,问道:“新政,会让国库增加多少的税收”
“陛下,如今之数额,可再三番。”
“恩当真”
“这是最低之计算,地方上,不知多少豪族,耕地都是以百万顷计”
“那对于百姓,是否会有什么危害,对于一些家境不错的黎庶”
“陛下,上量是有严谨的规格,每一段有一数额,对于百姓而言,此大利,无害也。”
“恩可若是这般行事,只怕阻力巨大。”
“臣知晓,陛下所担忧者,是这些自誉为贤才的蠢物们陛下,这些人的确是国中的支柱,担任官吏,挥笔舞墨,都是他们的事,不过,这些年来,世家大族,日夜膨胀,兼并土地,无数百姓因此而毁,孝康皇帝之举,虽使得天下稳定,却也并非是治根”
“臣料定,百年之后,这些开垦出来的耕田,还是会转到世家大族的手里,百姓们,还是会陷入困境之中,陛下应该担忧的是民众,而不是这些大贤啊,对付这些奸贼,只需一狱卒便可,可是若是天下百姓活不下去了唉”
“何况,有王公之新政在先,臣觉得,王公很早,便看到了这些事,与臣一般,而他先前的各个举动,都是在防止这样的兼并啊,陛下想想,他开科功制,最为受益的,不正是底层百姓麽先前,能作为官吏,能够治理天下的,只有世家大族,而如今,寒门子弟,黎庶家庭,也能出现这样的贤才了”
“如今,虽寒门出身的贤才少了些,可是,世家大族才多少人,寒门又是多少科功制,还有王公所推行的官学制,一同施行,再过十载,想来,寒门子弟的数量便能压过世家大族,再来二十载,三十载,百年之后,世家大族,便不足为惧”
“而我如今要做的,便是延续王公所没有做完的,从根本上打断这样兼并之况,只有这样合理的税收制度,才能让世家大族没有胆魄继续进行兼并,入不敷出,耕地数量太高,税赋便会上升到他们难以承受的地步,这对于家国而言,都是大善事”
曹操如此一说,天子的心里,就渐渐有些明亮了。
曹操继续说道:“臣知晓,今日之后,我走出这个宫门,我便会是熹平第一奸贼,日后弹劾之书信,百官之敌视,或胜与王公,不过,臣不惧怕,臣愿一力承担,只愿陛下能够相助”
“哈哈哈”天子竟也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曹操的肩膀,说道:“曹公,你错矣”
“臣不知何错”
“日后要背负骂名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啊”
“哈哈哈”
君臣二人,顿时大笑。
熹平十一年,年末
在曹操再次进行了修改,将内容变得更为彻底之后,新政还是实施了,在百官全力反对的情况下,实施了,曹操直接选择在明年,便要在整个天下施行新政,他从太学与门子学,以及诸多官吏中,选取了大量的寒门子弟,委派与各方,进行督促。
他们要对各地的产粮情况进行调查,取出均值来,为了防止他们与世家大族私通之类,曹操对于每一个郡县,都派出了大量的人手,让他们互相监督,曹操不信,世家大族能够把如此众多的官员们全部都控制住,当然,曹操知道,地方官吏们定然不会自己派出的人合作。
故而,他请求天子,令天子调遣南军,北军,以及各地驻军,领军司马,校尉之类,前往周围坐镇,但凡有事,便让征税官员们禀告与军旅,有了军旅的震慑,这些人是根本做不出什么事的,果然,与曹操所想的一样,当军旅出动之后,地方官吏们也就不再敢放肆了。
朝中,对此争吵不休,甚至一连有超过三十多大臣上奏天子,以辞官相逼。
不想,天子的态度比曹操还要坚定,他直接让这些人全部离开,又安插了自己的心腹,以及支持新政的大臣们,因革新之事,整个庙堂都在风头浪尖,局势有些混乱,张郃出动,各地的绣衣使者出动,仅仅在一月之内,便抓获了数千人。
强行稳住了雒阳的局势。
曹操的名声,的确是败坏了,他原先那么多的好友,如今却没有一人敢接近他的,也就一个郭嘉,还与曹操保持着往来,甚至还会相助,而在其余人的眼里,曹操是当世的王节信,甚至是比他还要凶悍的奸贼,他鼓动天子,远贤臣,近小人,行苛政,定然会遭到报应
而曹操的那些家族子弟,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打击,在同期的月内,曹操的族人,有三人被下狱,证据确凿,这是天子也没有办法解救的,曹操依旧没有理会,哪怕是他的父亲苦苦相劝,要他勿要如此,曹操也不理会,甚至闭门不见,这可是奇事
曹嵩吼着:子欲毁曹家耶,最终也是无奈离去。
大汉司农,闭门不见其父
这等不孝之罪,让曹操的名声更是臭了几分,就连百姓们也受到了士子们的渲染,开始骂起曹操来,曹操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声明,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要实现自己心里的抱负,无论遇到什么,此事,他定是要做到最后的
坐在书房内,曹操头也不抬,不断的书写着,他就是坐在这里,展开举国的新政之事,在院落里,则是站满了精锐的士卒,共有百多人,终于,曹操也享受到了王符的待遇,周围的护卫无数,有了王符的前车之鉴,天子不敢对此事掉以轻心。
如此,一直忙碌到了深夜,曹操觉得有些头痛,眼前也有些眩晕,他这才停了下来,站起身,打开了窗户,看着外头的星光闪烁,曹操只觉得诗兴大发,想要作诗一首,奈何,这念头刚上来,又在诸多思虑中消失了,他无奈的叹息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止是曹操,天子也没有能幸免,天子如此刚硬的施行行为,包括对朝中大臣们的不退让,也让天子在百官眼里的形象荡然无存,天子对此并不意外,也不恼怒,他知道,原先大臣便不喜自己的强硬,如今正好啊。
百官们有的当面辱骂天子,被押入大牢,有的在暗地里进行辱骂,也是被张郃所抓走,天子罢免了很多的大臣,又直接下令禁止他们的族亲担任官身,自从孝桓皇帝之后第二次党锢,似乎已经出现了,当百官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无论是士子还是大臣,都开始了对天子的批评
当然,寒门弟子例外,这也引起太学与门子学更加严峻的争斗。
什么天子好色,常常衣不蔽体,与宫女嬉戏。
什么天子好酒,故而琼苑里满是美酒,还用美酒来转动木偶,以为游戏。
这一场景,就犹如三十年前,不过,不同的是,如今却有了张郃,所有表达对天子不满的,都被张郃以欺君罪捉拿,绣衣使者,被两代君王供养了近三十年,在如今,早已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当他完全发挥作用的时候,士子与大臣们都被吓坏了。
无孔不入的密谈,简单直接的举措,让他们心里无数个谋划都落了空。
熹平十一年,
动荡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