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只是心里面微微寒冷。
人的心灵只有在寻找到群体的时候,才会更加强大,这便是一个国家的凝聚力量,而一旦这个自己所依赖的国家覆灭了,心便会空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存。
他可以预见到南吴覆灭的情景,他现在越来越无助。
他身边的战友们也是如此没有群情激奋、没有狂呼酣战,有的只是沉默,像是磐石一般的沉默,他们只是准备着死亡,而已。
前几天他听说了小公主殿下离开金陵,不知所踪的事情,对此,他有些轻微的失落,他虽然没有见到过那一位可人的姑娘,可是他几乎能够想象到她美若天仙心地善良的模样,自从吴皇驾崩以后,她是南吴人心中最大的光辉之一,她就这样走了,他的心中空空落落的,很是失望。
人走茶凉,或许早就已经昭示了一些什么。
不过听说,北唐的那位第一美人,广乐公主李惜芸还留在金陵,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还留着,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必须要去面对,他们都发誓要为大吴死而后已,哪怕有可能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
意义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存在,战斗本身,偶尔就是意义。
他站在扬子江畔,身前身后是黑压压的南吴大军,密密麻麻的盾牌如同龟甲,严丝合缝,从里面透出来的枪尖,就像是龟甲间隙间的锋刺。
扬子江中,北唐的大船上,同样是严阵以待的军队,阵型封闭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无懈可击。
北唐人要强渡过来,而他们要阻止敌人踏上金陵的土地。
南吴最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远程部队终于出现了。
千鸦弩军。
在南吴的帝都金陵之中,有一批为数只有两千人的部队尤其惹人注目,那就是千鸦弩军。
千鸦弩军是远程部队,所持的最强武器自然便是千鸦弩。
千鸦弩的得名,是因为驽矢通体乌黑,有如玄铁,当弩机发动的时候,遮天蔽日,像是上千只黑色乌鸦横过天际,蔚为壮观,当然与之景象所匹配的是他们的强大威力,千鸦弩射出去的驽矢几乎可以射穿所有盾牌,任何部队都会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战栗起来。
只是千鸦弩和千鸦弩矢的打造极为复杂,千鸦弩军的训练以及选拔也是非常苛刻,这一支部队从来都没能够大规模设置,只是维持着两千人的数量,作为都城禁备而存在,令人望而生畏。
今天,北唐军队进逼金陵,南吴覆灭与否,只在朝夕,他们被放到扬子江畔,等待朝着对面渡江的军队倾泻着恐怖的力量。
失去了南吴水师的对抗,北唐军队的渡江并不一定安然无恙,沿岸是戒备森严的南吴军队,要想跨过去,比登天还难。
北唐的军队乘着大船,越来越近。
风依旧来自遥远的西北,带着丝丝凉意,这可能是暮春初夏最后的凉意了。
一身鲜红盔甲的千鸦将军举起了刀,示意千鸦弩军准备。
他的品阶很高,但是掌控的唯有这两千千鸦弩军,然而当他挥刀的时候,几乎整片天穹都会战栗。
北唐军队从来没有遇到过千鸦弩军,因为作为都城禁备,他们没有让对方出手的机会,这一次是第一次,却注定是难忘的一次。
很多军队作出任何动作的时候,统领都会有着特别的口号,但是千鸦弩军却什么都没有,千鸦将军一句话都不说,单单以手中的动作告诉这两千多人将要进行的行动。
这真的很特别,即使他人高马大,处在两千多人中,还是会被淹没,可是千鸦弩军的动作却整齐无比,他们“刷”地几乎同时单膝跪地,将千鸦弩端在身前,作出要射击的动作。
前面像是龟甲一样的阵列朝着两边散开,为这些恐怖的远程战争机器让出发泄威力的空间。
当南吴重步兵方阵的阵列散开一处又一处的同时,大船上的北唐军队,便立马暴露在了千鸦弩之前。
距离差不多了。
北唐人还没有意识到巨大的危险。
他们的确准备好了迎接死亡,迎接南吴人的恐怖力量,当然,他们的北唐神弩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射击。
只是他们并没有预料到,千鸦弩的射程比起北唐神弩更远,当他们还没觉得进入对方的射程之内,北唐神弩的机簧也没来得及开动的时候,对面岸边阵列后,此起彼伏的“咔咔”声就像是海浪一般响起。
那几乎就像是在咆哮。
紧接着,他们看见密密麻麻的黑色乌鸦横过天际,整片天穹都为这一壮观的景象而惊骇。
黑色乌鸦代表了毁灭,这一点,别说是北唐人,南吴人从前都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千鸦弩军实在是太过神秘,很少有人见识到他们的出手。
自从不久前驾崩的吴皇在三十多年前一手缔造千鸦弩军的时候,这一支军队就被视为几乎永远都不会启动的最终大杀器,一旦开动的时候,恐怕就是南吴危在旦夕的时刻,而那些时候整个南吴都牢牢地被掌握在不可一世的吴皇掌心之内,谁都不会认为那个时刻会来临。
名义上是都城禁备之一,千鸦弩军的所有训练、打造,全部都是秘密进行的,人们往日里看到的都城禁备,决然不会是他们。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吴皇居然就这么轻易驾崩了。
千鸦弩军在这孤城危亡的时刻,出手了。
黑色的乌鸦划过天际,挟带着霹雳闪电一般的伟力,恶狠狠地撞进了航行在最最前面的那些大船上。
大船上的北唐阵列严密无比。
最起码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随后,那些黑色乌鸦便“噼里啪啦”地砸到了盾牌之上。
宛如玄铁一般漆黑,也如同玄铁打造的一般威力无穷。
北唐军队那装备精良的盾牌被尖锐的弩矢头部刺穿,留下一个个的小洞,紧接着又刺进厚实的铁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