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听起来很是没有意义,别说是这里的铁马军,就是战场上的任何一个南吴人,有哪一个不想杀死冠英将军?
并且正在去尝试,并且消亡。
不过他身前身后的铁马军还是清楚他说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关直霄死了,如果你们相信我,那就跟着我吧,一起冲。
那些在他杀死卫佰之后救助他的那些铁马军们,默声不响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离得远的一些铁马军,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感染,纷纷朝着这里汇聚过来。
如果一千铁马军汇聚在一起,那将会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就像是一把刀尖一样插入进北唐铁骑的阵线中间。
不过管阔不敢奢望如此,不是所有人都信任他、看得起他,也不是所有愿意过来的铁马军便真的能够冲破分割包围杀过来。
那些披甲的铁马堪堪汇聚了一百多骑,但是他想,这已经足够。
如果他注定无法为李显岳、为关直霄报仇,那么就是一千多骑一同在这里,他也做不到,而如果命中注定冠英将军要死在秦杀之下,那么这一百多人,便是一切。
“跳梁小丑,蚍蜉撼树!”一名骑郎将狞笑一声,不仅仅带有着蔑视,还隐约被管阔这看似不自量力的可笑喊声以及举措给激怒了。
他身后的近百名北唐铁骑以他为锋,气势巍峨地朝着这一百多名伤势或轻或重并且劳累无比的铁马军冲杀了过去。
面对着这么惊人的气势,还有表面上很明显的弱势,管阔身后的那一百多名铁马军全部都默声不响。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切,这一场战争,太多太多的同伴死去,随时随地都会轮到他们自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不跟随着管阔搏一把呢?
远处,大旗猎猎作响,那是北唐铁骑的将旗。
冠英将军将大旗插在了地上,那位掌旗官策马近前,接过大旗。
他调转马首,闭了闭眸子,无视周围依旧在作困兽斗的铁马军,朝着部队来时的方向而去。
“将军,您这是?”一名裨将很不理解他的行为,禁不住问道。
“我累了,也倦了,”冠英将军深呼吸了一口,“关直霄已死,我能够解决的最大威胁也就没了,剩下的其他人,没有多少可以做我的对手,铁马军很快就会被完全摧毁,往后的南吴大地,将会一马平川,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们的步伐。”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这一点里面所隐含的东西,可以让人感觉到。
那位裨将沉默了一会儿,不想就这件事情再说一些什么了。
他们还年轻,可是冠英将军已经老了,他是时候休息了,如果再对着这一位老人要求太多,那就会显得无耻。
不过他还是提了一句道:“将军,想必您也已经听见了管阔那个叛国贼的叫嚣,您有没有兴趣带着我们拿下他的头颅?”
冠英将军轻笑一声:“管阔只是一条丧家之犬,能够活到现在,确切说明了运气的重要性,和他的父亲不同,他没有什么能耐,在我看来,他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兴趣。”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那就摘下他的头颅,因为管清和的原因,我倒是愿意瞄一眼。”
那名裨将笑了起来,他觉得冠英将军居然也会这么幽默,但是关键是管阔叫嚣要亲自杀死冠英将军这一件事情,很幽默。
他作势抱了抱拳,单膝跪地:“愿意效劳。”
南吴会败,而管阔带着一百多名一直都在损耗的铁马军陷入进铁甲洪流之中,必死无疑,其实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杀式地要越陷越深叫嚣要杀死冠英将军,因为他不是南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北唐人,大国的兴衰和他这么一个无国无家的小人物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加入战争可以为人所理解,那就是他做梦想要为那个早就已经覆灭了的家族复仇。可是他不知死活,那就不被人理解了,现在他的复仇很明显是没有了任何希望,或许他马上调转马首开始逃跑,还能够留得一条命在,苟延残喘。
冠英将军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说完之后,他好像是放下了一切,骑着战马,背对着残酷的战争,晃晃悠悠地远去。
……
……
看起来明明很近,却从指尖溜走,就像是梦一样的事情,很多人都经历过。
管阔也是如此。
他看到,自己拼着命越来越接近的那位老将军,看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便骑着战马,晃晃悠悠地远去。
那位老将军不在乎自己的实力是否已经威胁到了对方,更不在乎自己是否真的狂妄到想要杀死对方,因为他根本不想看到结果,他就这么离开了。
被特意地轻视会让人很不爽,但是被自然而然地轻视,那种感受,说都不想说。
南吴输掉了这一场战争,自己能够接近冠英将军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没能够如愿,估计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个老家伙会洗洗那只手,再甩两下,仿佛那些血腥和阴谋根本就不曾存在过,接着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安逸生活,安享最后的那段静悄悄的岁月。
弱者们会教育自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更多的可能是对无力的自己的一种自我安慰。在这个世界上,沾染了一手鲜血的人,洗一洗,再擦两下,摇身一变变成所谓的“伟人”、“大善人”,最终悠哉悠哉完一生的,数不胜数。
很显然,冠英将军就会是这样的一种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管阔相信这一点,但是他不甘心!
既然命运让那个老家伙就这么得到最终的安逸,那么他不予,他来破!
他的身后,奋力厮杀的铁马军只剩下了五十多骑,而对面,两百多北唐铁骑被一名裨将率领着过来杀死他。
那位裨将的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心情愉悦:“对于叛国者,那就当卸下他的头颅,当尿壶!”
管阔却是看也不看他。
他的眸光在望着那一位悠悠远去的老将军,声音仿佛惊雷炸响。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居然会这么震耳欲聋:
“老东西,想走?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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