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薛昭到底怎么样了,最起码到现在为止,他们依然尊敬佩服对方、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
薛昭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几乎能够想象到自己的母亲在对着自己翘首以盼,北唐人南吴人都说自己已经死了,想必作为一名母亲,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但是,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
“不了吧,带我去见陛下。”
……
……
整个北唐都被关正兴所率领的南吴军队拖入了战火之中,但是北唐的政治中心,长安的皇宫之内,却依然平静安定。
李择南把这里变成了一片比起秦王府更加广阔的花海,他徜徉在里面,能够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很充实,比起从前是秦王的时候更加自信。
关正兴和关建如已经攻下了郑州,整个北唐人心惶惶,都感觉自己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所有人都在为最坏的结果而做准备,他们中的有些人在梦中甚至能够梦见长安被攻破、他们一向深以为傲的皇帝陛下仓皇逃出皇宫的景象。
但是李择南却像是一点都没有不镇定的迹象。
他依旧每天准时地批阅奏折,赏花、赏景。
谁也不知道他的妹妹广乐公主李惜芸怎么样了,在册封皇后同时洞房花烛之后,也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一位遭受了很多非议的皇后。
可是李择南却像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已经派出了镇武将军王独,去对抗关正兴父子二人,接下来就是王独的事情了,而对于北唐惶恐不安的民心,他也要想办法解决。
他的办法早就已经想到,并且执行了下来。
接下来他将要见的那个人,便是稳定民心的存在。
他很善于把握世间的很多力量,这一次,他依旧牢牢地把握住了。
皇宫的庭院里面,百花绽放,姹紫嫣红,明黄色的皇袍上,绣着祥云和龙图腾,在花海之间,仿若凌云在上。
他如今是北唐权利最高的人物,于精神境界的强大而言,也同样是最强大的那一批人。
北唐战神丘镜山依然不见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是生是死。
许多人可能希冀过丘镜山忽然出现,力挽狂澜,将关正兴父子二人所率领的部队打败,不过李择南却并没有这么想过。
不管怎么说,晋王李显岳都是丘镜山的学生,而自己杀死了对方的学生,丘镜山对自己不会抱有什么好感。其次,尽管并不知道丘镜山到底去做什么事情了,但是只要对方还活着,就绝对不会无所事事,对方正在做的事情,必定于北唐而言非常重要,而如果对方已经死了,那么讨论这一切也是毫无意义。
命运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他还是习惯于那种什么都由自己控制的感觉,而某些人,比如丘镜山、比如冠英将军,他很难去控制。
冠英将军和李显岳两败俱伤,断了一臂,直到现在都很少出门,那也正是他所期望的,毕竟以他看来,王独比起冠英将军这么一个老家伙,要好掌握得多。
皇袍在花香之间飘扬,他的眸光望向了远方。
他派过去的人抬着一座大辇,大辇里,躺着那一位他正在等待着的年轻人。
周围,是十六名戴着铁面具的他最最巅峰的禁卫,一言不发地守护、也囚禁在周围。
花海深处,还有着一道不太明晰的影子,一直都跟随着那座大辇。
他微微一笑,声音显得特别的和煦,如同温温的阳光:
“薛昭,你来了?”
……
……
大辇里的年轻人耷拉着脑袋,靠在一边,一动不动,也一动都不能动。
他的身体遭受过管阔散去运气法之时所带来的毁灭性力量的冲击,于是直到现在都是一个残废。
好在,他的思维依旧清晰,他的眼珠能够转动,甚至头颅、脖子。
在从前,听到远处那一位穿着皇袍的年轻人对着他说话,他一定会作出很明显的动作,因为他知道北唐的未来在对方手里,而自己在乎北唐的未来。
但是唯有今天,他安安静静地盯着对方,头却依旧耷拉着,一点都没有什么作出表示的样子。
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抑,除了大辇里的年轻人,这里都是最最信服李择南的人,如今的李择南是北唐至高无上的皇帝,薛昭的回应,他们可以视作是对李择南的不尊敬。
不过相比于那些时候很明显敌对李择南的镇武将军王独,他们对薛昭的那种敌意要好得多,可以说是特别的轻微。
李择南当然知道自己的那些人的看法,微笑着抬了抬手,绣着祥云的明黄色大袖展开:
“无妨,朕知道你为了大唐天下,现在已经不同往昔,动作不便了。”
薛昭一直都在紧紧地盯着他,神情里面充满了复杂。
对面的那个人做了许许多多令他感觉到震惊又反感的事情,发动宫变、逼死父皇、害死皇兄、软禁皇妹……他几乎快要不认识对方了,但是恍然之间,才发觉,对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对方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熟悉对方。
就像王独一样,他暂时不想去追究那些事情,和对方了结什么恩恩怨怨。
于是,在李择南准备承受着他长时间的沉默之下,出人意料的,他的唇缓缓地开合,传来一个他自己都几乎要不认得,对面的人也几乎要不认得的干涩的声音:
“拜见陛下。”
他说道。
李择南稍稍挑了挑眉,像是有点意外。
别的不说,单单他现在对长流宫里的那一位作出的动作,想来都理应引来对方对着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
不过对方的第一句话却并没有提起,而是就这么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他的眸光从那名年轻人的上上下下掠过,最终说道:
“薛昭,你变了。”
“你却一直都没变。”薛昭的神情依旧复杂,他毫不顾忌地看着对方,看着对方的整个人,像是要把那个人看透,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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