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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190

    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宫里却热闹起来。

    好不容易朝堂上终于消停下来,又有人提起早立太子之事。

    这几乎就成了老三篇,只要太子一日未立,总有人会提一提,甚至因此谈及江山社稷朝堂之稳。以至于只要是文武百官,都快对这种熟悉的套路和说辞厌倦了。

    可再厌倦还是要提。

    大臣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帮助陛下处理朝政,维护江山社稷之稳,当然这只是表面的说辞,实际上也是想尽快确定也要站队。

    不过现在说站队就有点废话了,苏皇后三个儿子,只要靠准这一边,就绝对不会错,所以如今请早立太子,不过是出于义务、套路、甚至习惯。

    这一次,高居在龙座上的陛下,罕见没有回避,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如此一来,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心领神会,看来陛下自始至终属意的都是二皇子啊。这宫里讲究母贫子贵、子凭母贵,确实没有虚言,换个娘娘生的儿子,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人,甚至少不了偷偷议论一些苏皇后的事,有那么些嘴碎的贵妇们回家听了老爷说,转头在某府赏梅宴上或是喜宴上,就要偷偷议论两句。

    从苏皇后的出身,到这也有十几年了吧,看陛下这态度,这么多年都不选秀,恐怕也就是只这位了。

    这位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苏家的祖坟上到底烧了什么香,这全天下的事都让这么一位给摊上了。到结尾时总要加上一句,看看咱们,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消息同时也传到了宗铎的耳里。

    听到后,他像平时那样在上书房读书,散了学回南三所。

    只是回来后不免在书案前坐久了一些。

    “主子,您也不要多想了。”进忠小声道,想劝慰一下主子。

    宗铎先是失笑,再是恍然。

    其实这几年差距在无形中就被拉开了,他有个咳疾在身,一到天冷的时候或者季节交替就会犯,这种时候也只能闭门养病。

    每当他养一阵子病再度出门,就会发现什么不一样了,上书房的先生对待宗钺更加亲近、认真、仔细了,宗钺似乎又结交了什么新友人,父皇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叫宗钺去乾清宫议事了,每次宫里有宴,聚在宗钺身边的人总比他更多。

    有形的无形的,似乎都在告诉他,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不可能成为太子。他甚至也跟母后说过,母后的反应却是大怒一场,让他以后不准再这么想,转头却又对他的咳疾深感厌恶甚至无奈,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养着,千万别犯病。

    想到这里,宗铎忍不住咳了几声,进忠忙凑到近前来,手里已经熟稔地端了一盏热茶。

    “主子喝一些,暖一暖。”

    宗铎笑,他想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因着宗铎昨日咳得有些厉害,进忠就想劝他这几日别去上书房了。

    可现在废后被关在咸福宫,何年也被送去服侍废后了,现如今宗铎的身边也没人能劝住他。

    快到午时时,乾清宫突然来人,把宗铎请了过去。

    宗琮在东暖阁里。

    似乎已经传膳了,炕桌上和下面的条案上摆满了各种佳肴。见宗铎走进来,宗琮便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宗铎也坐下用一些。

    是福禄带着人侍膳的,他安排得很仔细也很细心,大抵也知道宗铎用膳的习惯,上来就给他盛了一碗汤。

    喝下热汤,宗铎浑身上下都暖了。

    “觉得对口就多喝些,这是你苏娘娘让人送来的,她每到冬日里最是喜炖羊肉汤,说喝了暖身驱寒,比那些什么补汤有用多了。”父皇的话音里隐隐带了些嫌弃,但宗铎细品却又觉得不是。

    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明白。

    他更多的却是想这是羊肉汤母后和他身边的人从不让他吃羊肉乃至和羊肉有关的任何东西。

    因为太医说羊肉是发物,可能诱发他的咳疾,甚至何年进忠为了不让他吃,还哄过幼年的他,说羊肉膻腥味儿太足,那些鞑靼人和金人们为何身上总带着一股常年去不掉的膻腥味儿,就是因为羊肉吃多了。

    可方才宗铎喝的那盏汤,不光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反而很鲜。

    “儿子以为羊肉汤应该有膻腥味儿,没想到竟然出奇鲜美。”

    闻言,宗琮笑了笑道:“你苏娘娘说是擅烹,其实也就是这羊肉汤炖的能入口。她总说鱼和羊加起来就是一个鲜字,这里头估计放了鱼同炖用来提鲜。”

    “苏娘娘倒是奇思妙想。”

    之后用膳的过程中很安静,宗铎也在吃,但动筷得极少。

    一直到宗琮放下了筷子,他便也跟着放下了,上来了几个太监轻手轻脚地撤桌。宗琮则下了炕,往里面走去,宗铎也下炕跟了去。

    “还不知道父皇这次叫儿子来,是所为何事”

    本来背着手正看着墙上一幅画的宗琮,转过身来,神色颇为复杂。

    “朕叫你来,是为了立太子的事。”

    宗铎垂着头,想轻松地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竟笑不出来,只能用略显有些仓促的口气道:“儿子明白父皇的意思,儿子虽为长子,但这些年来着实不中用,又抱着这样一副身子,不如二弟太多。其实儿子这些年也明白,若不是顾忌儿子的存在,父皇也不会坐视朝堂上生了那么乱子,而不伸手去管。”

    确实,宗铎说得并没有错。

    而促使宗琮下定决心立太子,也恰恰是之前那场事。储君不立,国将不稳,这并不是假大空的虚言。

    随着皇子们越来越大,人心就会越来越躁动,哪怕你本身并不想动,也会有人推着让最具可能的彼此处在对立的场面之上。

    宗琮登基了这么多年,对于处理朝政已经算得上是得心应手,可让他觉得最难测的依旧是人心。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然驾熟就轻,可人心总会再度给他上一堂新的课,告知他也许人心将会是他一辈子堪不透的问题。

    他的心情很复杂,宗铎也出乎他所料的懂事。他拍了拍宗铎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能明白就好。大周看似繁花似锦,实则隐忧太多,朝堂上不能再乱了,只有上下一心众志成城,父皇想做的一些事才能做下去。”

    “其实很早以前,父皇就想告诉你,太子这个位置并不好坐,如坐针毡,如被架在烈油之上,你天性喜多思多想,身子有不好,父皇就怕你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而就算不是太子也没什么,你把身子养好,等再过两年待你成年,就能替父皇分担一些政务了。”

    “你和宗钺都是父皇的好儿子,你们即是兄弟又是手足,希望你们以后都能视对方为手足,互帮互助,互为依靠,朕是从兄弟阋墙中走过来的,真不希望看到你们以后也成这样。”

    宗琮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也是他唯一一次和宗铎说这些推心置腹之言。

    正是知道这些,宗铎听到最后被热泪盈满了眼眶。

    “是,父皇,儿子一定谨记。”

    这一场属于父子之间的对话,没有人知道。

    哪怕是宗铎回去,也没向任何人透口风。

    而宗琮把宗钺叫过去也说了话,具体说了什么,同样没人知道,也就盘儿发现这对父子神神秘秘的。她问起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却不约而同都同她卖起关子了。

    冬去春来,又是到了新的一年。

    这一次立太子的事终于定下来了,可能大家都心里有数,以至于当圣旨发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太吃惊。

    宗钺从南三所搬去了东宫,这个曾经他父皇住过的地方。

    太子并不是住进东宫就叫太子,当确定身份的这一刻,属于皇太子应有的一切都会启动。

    诸如皇太子有专门的太傅,这些人都久浸官场多年或者是一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他们会从处世之道到处理朝政各个方面去教导太子。

    而作为帝王的,同样也会带着未来的继承人去处理各种朝臣,教导他如何去跟大臣们打交道,不再像以前那样只限于一些皮毛。

    同样,当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势必少不了一些附庸而上的人,择优而选,这些人都将是太子登基以后的班底。当然,现在说这些还都早,一切都只是在进行之中。

    翻过年宗铎也十七了,一般皇子们到了这个年纪,就要开始议婚。

    皇子们都是十八大婚,之后出宫建府,这种时候若有个女主人自然要便宜许多。

    这又是盘儿的事,就如同婉姝当初嫁人那样,她又头疼了,甚至比婉姝那会儿更头疼。

    婉姝是已经订了婚的,走的不过是个形式,可宗铎这次却是连个皇子妃的人选都没有,选个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人品,都是要操心的事。

    这次盘儿不敢把事扔给宗琮了,毕竟宗琮这阵子也忙。

    皮岛那边百废待兴,而海上最近并不平静,皮岛的建设乃至能不能成为牵制金人的一把刀,要取决于海路是否通畅,可沿海一带隔三差五闹海寇,宗琮最近忙得就是这事。

    为了避嫌,为了慎重,傅太后就被盘儿烦上了。

    她先派人把京中各家符合品级的贵女都打听一遍,剔除那些身份不够的,家风不正的,光这些事就让她忙了一个多月。

    然后拿着去找太后商量。

    太后也清楚她的难做,帮着她参谋,又删减了一些,最后定了九人。

    索性送佛送到西,太后也没让盘儿插手,把告知宗铎的事揽了下来。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太后让人把宗铎传去了宁寿宫。

    一番闲话之后,太后把这事说了。

    其实别说皇帝,太后在对待宗铎的时候,也不免有些过于慎重。知道这孩子无辜,可身份太过特殊,身子又不太好,以至于轻也不是重也不是。

    “皇祖母的心,孙儿都明白,可孙儿现在还不想成亲。”

    太后有些诧异:“为何不想成亲”

    宗铎想了想道:“孙儿一直久居宫中,从未看过宫外的天地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女子好,孙儿也全无依据。孙儿就想反正明年孙儿也要出宫建府了,就想等等再看,孙儿想寻一个自己的心悦,她也同样心悦孙儿的女子为妻,还望皇祖母成全。”

    听完后,太后不免有些叹息。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她现在上了年纪,这心悦一词却频繁出现在她耳廓里,是以往几十年都未曾发生过的事。

    是因为皇帝跟皇后所以才促发了这一切

    心悦啊。

    太后思及婉婤对自己说要找个心悦男子时的场景,不禁更是感叹。心悦好啊,哪个女子年轻的时候没有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梦。

    “那皇祖母就不勉强你了。”

    等宗铎走后,太后才有些语重心长地和同样这些年也老了不少的念秋道:“年轻,真好。”

    皇子建府自然要早作筹备,首先这择地建府就是个大问题。

    紫禁城屹立多年,大周也传了几代了,内城中一些好的位置早就被各种皇亲国戚勋贵大臣占光了。

    幸亏是皇家,缺了谁的也缺不了皇子皇孙的,所以礼部很快就择了一处地方。

    宗琮拿到舆图认真地看了看,满意了,才让人把舆图拿给宗铎看。甚至许了他,王府如何建,都由他自己决定。

    父皇这是在补偿他。

    宗铎心里明白,也没推辞,于是接下来的一年里他也没怎么去上书房了,而是都忙着建府的事。

    和内务府礼部交涉,和工部打交道,天天早出晚归的,按理说这般辛劳以他的身子可能承受不住,可今年入了冬,他竟然没犯病。

    而另一头,宗琮也正为给宗铎一个什么样的封号,而深思熟虑着。

    考虑了几日,才定下睿这一字。

    建平十二年春,大皇子封睿王,出宫建府。

    自此朝堂之上更是清明,各安其位,各司其职。

    而二年之期已到,宗钤早就在缠磨着父皇,让他履行诺言允许他去皮岛历练。

    宗琮说:“这还要看你母后的意思。”

    于是宗钤就跑去缠磨盘儿了。

    这孩子大过一年就沉默冷肃一年,现如今突然做出幼时那般撒娇卖痴的模样,说实话盘儿颇为不习惯。

    也耐不住他缠磨,尤其婉婤也在一旁帮着说话,最终还是松了口。

    实际上盘儿会答应也有另外一层考虑,宗钤总要长大的,与其困他在京中,等再过几年被人怂恿着和他大哥斗起来,不如让他去开辟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儿行千里母担忧,挂心忧虑自然少不了的,这不宗钤还没出京,盘儿就忧虑上了。

    当着孩子们不敢展露,私下里却没少折磨宗琮,有时候半夜睡着睡着,她突然就来一句,钤儿还这么小,去边关能行

    宗琮能做什么呢,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只能尽力安抚了。

    终于到了送走宗钤的这一天。

    皇子出行自然非同寻常,宗琮干脆安排他跟着派去皮岛的特使一同走,先去南京,从南京走海路前往皮岛。

    盘儿自然没有送他,不过宗钤临走之前,来向母后磕了头的。

    等人走后,盘儿哭了大半天,眼泪就没停过。

    她怕被人看着了有失皇后体面,把所有人都遣下去了,抓着宗琮衣袖哭。哭一会儿,停一停,想起来又哭一会儿,停一停,于是整整一天宗琮就顾着陪她了,连朝政上的事都没处理。

    幸亏现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耽误一天两天的也不算什么。

    “也不知道他去了皮岛会怎么样,那地方那么危险。”

    “放心,没事的。”宗琮拍了拍她肩头。

    等过两天盘儿的情绪总算好了些,不再提到宗钤就忍不住眼泪了,才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她好像有几天都没见着婉婤了,包括宗钤离开的那天,她也没露面。

    盘儿吩咐人去把五公主请过来,等人去了公主院后,才知道五公主不见了。

    景仁宫顿时炸了锅。

    起先盘儿还想瞒着找找,说不定婉婤又调皮了,谁知怎么找都没找到,于是宗琮也知道了。

    再之后太后也知道了。

    这些年,太后最是疼爱婉婤,这下天都快塌了,还不赶紧找。不过婉婤贴身服侍的几个宫女都不见了,想来是婉婤自主离开的,不是出了什么事,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

    最后还是婉姈透了口风,婉姵出嫁后,也就婉姈和婉婤最好。婉姈说,五姐曾经跟她说过,等宗钤去皮岛的时候,她也要跟着一同去。

    当时她以为只是玩笑,没想到现在闹出这种事,说不定婉婤就是和宗钤一同走了。

    别说,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宫里不可能莫名其妙丢个人,只有可能是出了内鬼,而这个内鬼除过即将出宫的宗钤不做他想。

    宗琮当即命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追了上去,很快消息就递回来了。

    五公主确实是跟三皇子在一起。

    而且五公主不回来,说要跟三皇子一同去皮岛探望舅舅。

    消息传回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又觉得婉婤胡闹,一个姑娘家还是个公主,竟然跑那么远就是为了去探望舅舅。

    可这个理由也不是不能说服人,而且宗钤随行的人力兵力都很充足,从安全上来说,是没问题的。就是有点坏了规矩,也怕坏了婉婤名声,不过下道禁口令,也不是什么事。

    “婉婤也是被闷坏了,再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可能这就是最后一回出门游玩,就让她去玩一趟吧。”太后道。

    太后都这么说了,盘儿和宗琮能说什么。

    “就当她出门踏青,过阵子朕就让人把她送回来。”出了永寿宫,宗琮捏着盘儿的手道。

    盘儿嗔了他一眼,一个二个的,一个是慈父一个是疼孙女的外祖母,现在都不讲规矩体统了,她还能说什么。

    可让盘儿没想到是,她以为几个月就能回来的女儿,历时一年之久才回来,且回来后还给她扔了个晴天霹雳。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婤和傅磬在皮岛上的事不会细写。

    如果有人想看婉婤追夫这个过程,可能会放在番外里写,免得占了正文篇幅,被人说拖。

    其实比起坐上太子这个位置,属于皇太子教育和资源、人脉、势力,才是皇太子最大的根本和优势。以前看过一个讨论,说明朝之所以会亡,和后面几代皇帝不是正统皇太子出身也有关。例如天启即位后,根本搞不赢也没那个势力搞赢那些文官,只能天天当木匠,把老魏派出去和东林党斗。

    还例如崇祯,朝令夕改,各种杀官,明显也没有经过正统皇太子教育。我记得以前的章节里,有读者说过,宗琮这个皇帝当得好憋屈,还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哪个官不顺眼也不能处置他,我当时回的是越是皇帝越不能随意开启杀戮模式,你就算想把某个大臣搞下来,也得有适当合适的理由,不然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大臣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更多来说,不是奴才,而是合作伙伴。皇帝通过这些大臣才能管理整个江山,才能上令下行。你让人觉得你是个暴君,不可理喻,谁来给你干活

    看看崇祯,在位期间,换了五十个内阁大学士,十一个刑部尚书,十四个兵部尚书,诛杀总督七人,杀死巡抚十一人。对了他还杀了袁崇焕,袁崇焕搞死了毛文龙。

    这里就扯到皮岛上了,皮岛这里是借鉴了明末的事件,不过明朝并不重视皮岛,毛文龙也没能把皮岛看住。有很多明粉提出过一个假设伦,如果老魏没被崇祯赐死,由他压着东林党,东林党也不至于一手遮天,朝廷还是能收到各种事商税矿税老魏是收税小能手,出了名的捞钱扛把子,专找江南士族乡绅们搞钱,边关打仗不会没有军费,也不至于去强收加重农民的税,以至于陕西的农民都反了,代表人物就是李自成。而毛文龙不死,由他牵涉后金大后方,崇祯不杀袁崇焕,明朝就算有通货膨胀银荒危机,小冰河的威胁,也不是不能再挺几十年,等土豆番薯这些高产量的作物传入中国,也许就不会亡了。

    当然这都是假设论。

    闲谈之言,看看就罢,我又碎碎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