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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儿!”
正低头在摊子上挑拣春联的盘儿, 转头就看见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薛大智和苏海。
她下意识皱了下眉。
边上的香蒲好奇地左右看看,没敢吱声。
“真的是你啊…盘儿。”大抵是这句话有点假, 大智说得格外局促, 说着就忍不住挠了挠头。
盘儿就知道, 他肯定是说谎了。
确实也是,那日苏海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连着几天,每天一大早大智就会绕大半个扬州城来到东市口蹲点,就想看能不能碰见盘儿。
谁知还真叫他碰上了, 可惜这个时候他反倒不敢上前了。连着几天, 他发现盘儿每天上午都会来这里买东西,今天就硬把大智给拉上了,硬生生等到了盘儿。
“海子,你不是找盘儿有话说,怎么不说?”见盘儿看着自己,大智就慌了,拿胳膊肘撞了撞苏海。
苏海心里直想骂娘, 也不知是谁找盘儿有话说,也不知是谁想知道盘儿现在过得好不好。
苏薛两家是邻居, 薛大智从小就喜欢盘儿,可惜盘儿八岁被姚金枝送到了赵五家里。表面说是寄养, 实则大人们都知道是干什么的,可大智当时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哪里清楚是什么意思, 只当盘儿真是寄养在亲戚家。
毕竟苏家的房子不大,没有空余的房间给盘儿住,他是知道的。
所以之后他还是隔三差五去找盘儿。直到后来大了,他明白了却又不死心了,两人就一直还有来往,不过就是邻家哥哥和邻家妹妹的关系。
直到从他娘口里知道薛家把盘儿卖了,发了笔横财,他整个人直接傻了。在他心里,他拼命干活,就是为了攒够银子好找姚婶子说娶盘儿的事,在薛大智心里,他还是不信姚婶会卖掉女儿,苏家就是缺银子,如果他能攒出一大笔聘礼,说不定苏家就会同意他和盘儿的婚事了。
可惜没等到他攒够银子,佳人就不见了。
这次听苏海说见到盘儿,薛大智也是真心想知道盘儿过得好不好,毕竟在普通的市井百姓眼里,当妾的就没一个能过好日子,还不是成天受大妇的打骂。
若是盘儿过得好,他自然真心祝福她,虽然这会让他很难受。若是过不好……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苏海也不想在人前驳了大智的脸面,再说他也想知道盘儿现在过得怎么样。
“那啥……前几天在这儿看见了你,叫了你一声你也没理我,不是我说,我怎么也是你二哥,怎么叫你也不应?”话还没说到,苏海就故态复萌成平时的秉性了。
盘儿向来不喜欢这个二哥,在心里翻了个白银,面上却道:“我没听见。”
“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我?怎么,跟了贵人老爷,连亲哥哥都不认了?”
眼见苏海越说越不像样子,大智将他推到一旁,道:“盘儿你别理苏海,他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你二哥他挺关心你的。我们来找你,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就是想知道你过得好吗?”
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身形高大的青年,盘儿的心情一时起伏不定。
她不是真正的苏盘儿,她是懿安皇太后,可她没忘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苏盘儿’也没忘记,盘儿觉得这个年轻的身子,对她本尊来说,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作为懿安皇太后的她,按理说见到这个人后心情应该不会起伏成这样,可现在恰恰就成这样了。
“大智哥……”称呼出口之际,盘儿就愣了一下。
“盘儿!”见盘儿还像以前那样唤自己,大智很激动。
盘儿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我现在过得挺不错,也嫁了……”
正说着,太子带着张来顺从旁边走了出来。
“这是——”
盘儿下意识就有点懵,有种见旧情人被丈夫抓到的局促感,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琮哥,这是我以前的邻居,这是我二哥,”答完太子,她忙又对大智和苏海说,“二哥,大智哥,我过得挺好的,这是我……丈夫,是给人做账房的。”
“你不是被贵人老爷买……”大智撞了苏海一下,将他的话打断了。
“你过得好就行,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现在住在哪儿,改天我和海子一去看你?”
“这……”盘儿下意识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也没别的表示,她把目前住的地方的地址告诉了薛大智。
“我们也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可能年后就要离开了。”
大智点点头,就匆匆忙忙把苏海拉走了。
等两人走后,盘儿看向太子。
“没想到在这会碰见他们,我二哥他有些好逸恶劳,所以我跟他说三爷你是个做账房的……”
这也是盘儿灵机一动下想到的说法,不过太子这身打扮也挺像个落魄的书生给人家做账房。
太子深究的倒不是这个。
“那个大智哥是谁?”
盘儿总觉得太子的声音有点怪怪的,但看他的表情又挺正常,她也来不及多想,就答道:“他是苏家邻居薛家的大儿子薛大智,因为两家走得近,从小到大就像我哥哥一样,反正比我二哥更像一个哥哥。”
哥哥?太子无声地咀嚼了下,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盘儿一眼。
方才他去文房四宝店看看笔墨,盘儿看见有卖灯笼和春联的,说买两个红灯笼回去挂着。他从文房四宝店出来,就看见盘儿身前多了两个男人。
反正方才太子看薛大智看盘儿的眼神,可不像是个哥哥。
青梅竹马?
因为出了这茬事,几人没再多逛就回去了。
盘儿有点头疼苏家人会不会来找她的事,幸亏之前她临机一动说太子是做账房的,在富户家里做账房,这倒也能说得过去的。
苏家人她还不确定会不会来找,但她知道薛大智一定会来,当初她被卖掉时,薛大智去乡下了,至那以后两人就再未见面,哪怕是一个从小关心她的邻家哥哥,也会关心一下她日子到底过得怎样。
尤其今天被苏海那么一打岔,有些话也没说完。
薛大智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敦厚、老实也有毅力,也就是所谓的有点一根筋,他肯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弄清楚‘她被卖了’之后日子过得好不好。
“苏盘儿”不懂,前世的懿安皇太后也是后来才明白,她和大智哥之间除了青梅竹马,还有点郎有情妾有意的意思。只是那时候她还太小,也没来得及明悟,就被迫分离了,等时间久了,就什么都淡了。
可方才盘儿没忽略薛大智看她的眼神。
真是头疼!这事要是让太子知道了……
“在想什么?”
冷不丁旁边就冒出来这样一个问话,盘儿下意识转头,看见了太子的脸。
“没,没想什么,我在想等下让人去把买的那几个灯笼挂起来,”说着,她就站了起来,“爷,我去看看,早点挂上看着也喜庆。”
盘儿整个人就只差写着几个大字‘我很心虚’,以至于太子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等盘儿出去后,她也意识到了,本来就没什么事,她心虚什么啊,这样一来不更是惹人怀疑。
可反应过来也晚了,盘儿还得想一套说辞怎么劝服太子,让他到时候陪着她演一场戏,也好把大智哥和苏家人给应付了。
为了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心虚,盘儿接下来显得干劲儿十足。
外面的灯笼让那些护卫拿去挂,里面的灯笼她就把张来顺和香蒲叫来帮忙,她在下面指挥。
香蒲扶着梯子,张来顺颤颤巍巍地爬到梯子上。
他有多久没干这种活儿了?心里直叫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了。可下面有苏奉仪看着,屋里还坐着太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奉仪主子,您看好了没?”
其实方才张来顺已经把灯笼挂上了,可盘儿说差一点。
就因为这句话,两人掰扯了半天,才把意思弄明白。
原来扬州这边有忌讳在腊月里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尤其是贴春联挂灯笼时,歪了不能说歪了低了也不能说低了,要说往上。反正就是要往吉利上说,实在有些话不好代替,就往含糊里说。
所以张来顺方才把灯笼给挂歪了,盘儿没说歪了,说差一点。可张来顺不懂差一点啊,到底是差哪一点?
“行,很好。”
听到这句话,张来顺松了口气,腿打着颤从梯子上爬下来。
盘儿进了屋里,笑盈盈地对太子说:“爷,方才妾身准备□□联和福字来着,但想着您的字写那么好,让别人占了门楣多不像样子,要不您给写几副?”她其实也有点讨好的意思,前世建平帝最喜欢写了福字往下赏了,也就是所谓的赐福。
“写春联和福字需要红纸。”
“红纸妾身买了。”
她叫青黛去把红纸拿来,又亲亲热热拉着太子去了书房。到了书房,她殷勤的很,又是铺纸又是研墨,还把笔也给准备好了,就等着太子下笔。
因为这座宅子有四个大门,正门,左右角门和后门,再加上正院的大门,也就是至少要写五副大的。还有厨房仓房,这是民间过年必不可少要贴春联的地方,寓意着招财进宝和五谷丰登,所以还得两副小的。
福字那就更不用说,越多越好。
至此,盘儿也觉得这么写下来有点太多了,她怎么能劳动太子来干这种事?可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
于是福字她没敢说数量,就说随便写几个。
盘儿负责裁纸,太子就负责写。
等她在青黛的帮助下,把纸张裁好了,也被累得不轻。看太子肆意挥洒毛病的模样,颇有些不是滋味。可她什么也不敢说,谁叫她心虚,还有求于人。
太子写了十几张福字,这倒让盘儿松了口气。等太子停笔,伸手要帕子擦手,她忙识趣地把提前准备好的递了过去。
简直跟平时张来顺福禄他们侍候太子没什么两样。然后东西拿到手后,还得装着观赏一下,说几句好听的赞美话。不过太子写得也确实是好,盘儿虽然不喜欢练字,但也看过不少名家名作,知道太子的笔墨能算得上是上层。
她并不知道等她和太子离开扬州后,有许多人慕名而来观赏门外的那几副春联,不过到底是用纸写的,经不起风吹日晒,也就大半年的时间就褪色了,被那有心人捧回去,只差没装裱起来供奉着。
等忙完这一切,也都中午了。
用午饭的时候,盘儿还是极尽殷勤,差点没把太子当祖宗侍候。太子本是心中不愉,倒被她这样儿给逗乐了,之后盘儿摆出要跟他说话的样子,他还装作疑惑看了她一眼。
“妾身想跟您说点事,就是上午不是碰见妾身二哥了,妾身怕到时候他找过来,就谎称殿下是做账房的……”
听盘儿磕磕绊绊说完,太子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找过来,是时让我陪你演场戏?”
盘儿连连点头。
“是演给大智哥看,还是你二哥看?”
她没提防他会这么问一句,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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