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允章,定然就是那个和李翊、梁嵩、简文会齐名的大汉四大才子之一,去年的状元钟允章无疑了。人家没招他没惹他的,也被拉过来垫背,这和尚也太不厚道了吧!
李翊有心再讥刺他几句,没想到他长叹一口气道:“唉!没想到咱这连棉衣都穿不起的穷和尚,也有人时常惦记着。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不就这几十张嘴吗?
小僧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各位施主侍候好了,省的有些人在背后诋毁,坏了咱们出家人的清誉。走,到小僧的禅房里去,我就不信你们能把我吃富了。”
李翊不由得面露苦笑,这都哪跟哪啊!穷和尚有这么潇洒的吗?连棉衣都穿不起,这不是变相的讽刺自己有诺不践,迟迟送不来棉衣吗?看来这和尚才是睚眦必报的主儿。
李翊苦笑着摇了摇头,招手让连骏把装着两件棉袍的包袱拿了过来。
笑嘻嘻的递到知性和尚的手中,满含歉意的道:“知性大师,这两件棉袍都是宛如亲手缝制,她嘱咐我亲手交给你,我却诸事繁忙,耽误了一些日子,还请大师莫怪啊!”
知性和尚满面春风的将包袱接在手中,煞有介事的掂了掂,突然长叹一声,喃喃道:“棉袍啊!棉袍,你因何姗姗来迟啊!我这些日子整天价围着火盆,连门都没有出过,你要是再晚来几天,我恐怕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了。”
听到知性和尚如此招摇的自说自话,李翊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的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和尚啊!败坏人有用这招的吗?这个和尚如此极品,用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甚至用大逆不道都不足以叙述其万一,此人城府之深、道行之高、脸皮之厚,实在是不世出的独一份。
李翊在心底悲哀的呐喊,有了他,我们这些庸才,活在这个世上到底还有什么用。唉!实在是汗颜啊!
知性和尚见李翊面色变幻不定,不由得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吃惊的道:“老弟啊!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不会是寒热交加,得了疟疾了吧!看在棉袍的份上,我怎么都要救你一救。”
说着,不由李翊分说,拉着他快步直奔寺后的禅院而去,众人也只好呼啦啦的尾随跟来。
坐在禅房里间的火盆旁边,李翊刚刚从发呆中缓醒过来,却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内室中间的黄梨木圆桌上,几个小和尚正在摆布着盘盘盏盏,看来是要大摆筵席了。
虽然说被他奚落了这半天,心中还是耿耿于怀的,但看人家招待自己这么有诚意,多少也有了一丝安慰。怎么说老朋友来了,热情招待也是应该的。
但让李翊震惊不已的是,刚刚进门的一个小和尚竟然端着一盘牛肉走了进来,后面陆陆续续的还有一些羊肉萝卜汤了、鸡丝蘑菇了、猪肉排骨等肉食品,流水价端了上来。
李翊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些荤菜堂而皇之的摆在了桌子上,又瞅了瞅旁边似笑非笑的知性,嗫喏着道:“大师,我看…我看,这有点不合适吧!出家人不茹荤腥,咱们入乡随俗,还是…还是上些素菜为好,你说呢?”
知性和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光中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神色,随即目光炯炯的盯着李翊的眼眸,淡淡一笑道:“润之啊!我发觉你现在变化很大啊!想当年咱们觥筹交错、酒肉淋漓,隳突于市肆、山川之间,哪管它什么佛门的清规戒律。而且我一直都没有这个忌讳,你怎么都忘记了吗?”
李翊心中剧震,不好,在他面前我一再的出错,可不是引起他的怀疑了吗?原先的状元李翊想必和他无话不谈、无酒不欢,每日流连于山川溪流之间,徘徊在市肆酒井之内,若是连他的饮食品行都不了解,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吗?如今他已心中起疑,自己却如何弥补这个破绽呢?
想到这里,李翊灵机一动,这家伙伶牙俐齿的,本就是南华寺名声在外的知客僧,上有如敏、文偃等大德高僧,肯定不容他在寺内喝酒吃肉,所以他也只能在外面和好友聚会时才能大快朵颐。现如今自己身在寺内,岂能不有所顾忌。拿这点压他或许还能起点作用。
李翊一本正经的对知性和尚道:“这里乃是佛门圣地,我等人多混杂,唐突入内已是不妥,怎敢在佛祖面前茹沾荤腥。我看啊!你就把这些荤菜撤下去,换上些素肴也就是了。”
李翊话音刚落,知性和尚已是大摇其头,脸上显出不屑的神情,慨然道:“润之此言大缪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想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发下宏愿,祈望天下苍生脱离苦海,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本意也是教育人们爱惜身体、爱护同胞、眷爱世人,并把畜生、蝼蚁之属归入六道轮回,凡大恶大奸、不恤苍生、戕害良善、昏聩无能之辈,皆入六道轮回,来生化作畜生、蝼蚁,为世人宰杀、践踏。”
“而且佛祖从未警醒世人切莫伤害畜生、蝼蚁,都是后人曲解佛祖本意,妄加杜撰臆测,把禁绝杀害世人的用心扩展至畜生、蝼蚁之属,实在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等遵从佛祖之愿,只要不妄加杀戮,就已是契合佛家精义,何由体恤六道畜生呢?”
“况且,小僧师尊、师傅,乃是大智大慧之人,从来没有禁止过我们弟子们不茹荤腥,更没有禁绝我们宰杀牲畜、踩踏蝼蚁,这都是润之以前知之甚详之事,今日缘何指摘小僧呢?”
听到这里,李翊顿时哑口无言了。
面对状元李翊的这位精明至极的佛门好友,自己本来一直谨言慎行,恐怕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谁知道,千算万算,还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