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秀才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登时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屋内的桌子上点着一支红烛,青媚坐在桌边,背对着窗户,正自对着铜镜梳头。只是铜镜中映出的并非是青媚的面孔,赫然是一个雪白的骷髅头。只见骷髅头的两个黑色眼洞阴森恐怖,嘴巴微微张开,两排牙齿尖利之极,在烛火之下闪烁着寒光。
吴秀才只觉得全身冰凉,想要转身逃走,可是身子如同被冻在寒冰之中,竟然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呆呆地透过窗上的小洞向屋内窥视。片刻之后,只见青媚左手抓住自己的发髻,竟然将自己的脑袋从脖颈上拎了下来。她右手拿着梳子,对着铜镜慢慢梳理着脑袋上的长发。吴秀才见到如此诡异的情形,再也忍耐不住,口中一声大叫,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只听“砰”的一声响,吴秀才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就此昏死了过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吴秀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已然躺在床上,李乐娘坐在床边。她看到吴秀才醒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颤声说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可吓死乐娘了!”
吴秀才这才想起此前的事情,脸色登时又变得惨白。只是他正想说话,却听得脚步声响,转头望去,只见青媚双手托着一个方盘走了进来,方盘上放了一个黑色药壶。吴秀才见到青媚,如同见了恶鬼一般,吓得畏缩在床头,用被子遮住了脑袋,身子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乐娘见吴秀才吓成如此模样,急忙柔声安抚他道:“夫君,干娘一早来过了。她懂得医道,说夫君身子太虚,才会昏倒在院子中。干娘让青媚熬了汤药,夫君喝了之后便可病愈,不须太过忧虑。”
李乐娘说完之后,青媚接口说道:“夫人说得不错。吴先生,您这就起来喝药罢。”
吴秀才听到青媚说话,身子抖得越发厉害。李乐娘柔声安慰,他只是躲在被子中,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李乐娘见此情形,只得让青媚将方盘放在桌上,这才转头对吴秀才说道:“今早青媚起来之后,正要到厨房煮饭,却发现夫君躺在院子中。她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地将乐娘叫了起来,一同将夫君扶了回来。”
李乐娘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夫君平日里都是日出之后睡醒,为何今日起得如此之早?又为何会昏倒在院子中?”
吴秀才躲在被子中,虽然心下兀自惊恐难安,不过比方才要平静了不少。他心下暗想,若是我将偷窥青媚之事说了出来,乐娘必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立时将我赶了出去。我吓昏之后,青媚出门看到我躺在窗户之下,必定会知道我在偷看她。可是听乐娘方才说话,青媚只说看到我倒在院子中。这个丫头如此为我掩饰,必定是对我有了情意。我偷看她之时,天色未明,周围一片黑暗,屋子中只点着一支蜡烛,我又离着铜镜有两三丈远,多半是看花了眼,自己吓昏了自己。
念及此处,吴秀才心下稍安,慌慌张张地将脑袋从被子中探了出来,偷偷向青媚望去。只见青媚站在李乐娘身边,正自笑盈盈地看着他。吴秀才心下一寒,险些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只是他知道此时若是露出了破绽,被李乐娘察知他对青媚意图不轨,只怕立时便会被赶出家门,是以他只得咬紧了牙关,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颤声说道:“乐娘,青媚,你们不必担心。早间我做了一个恶梦,吓醒之后不敢再睡,又怕惊扰了乐娘歇息,便即偷偷走到了院子中。或许是刚刚吓出了一身冷汗,起来时又少穿了一件衣裳,被风一吹,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眼下已无大碍,乐娘尽管放心便是。”
李乐娘听吴秀才如此一说,这才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胸口,笑着说道:“如此最好。夫君,你不晓得乐娘见你昏倒在地,吓成了什么模样。眼下夫君平安无事,满天云彩都散了,真是太好了。”
青媚听李乐娘说完,急忙将方盘上的药壶捧了起来,轻轻送到吴秀才面前,口中说道:“这是老夫人吩咐婢子为先生熬制的安魂定魄汤,先生喝了之后,身子必定会大好起来。”
吴秀才接过药壶,道了一声谢。青媚笑道:“青媚是下人,为先生和夫人出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先生向婢子道谢,那是折杀婢子了。”
吴秀才此时虽然已不似先前那般惊慌,可是对青媚兀自有一些害怕,是以听她说话,吴秀才将目光躲躲闪闪,压根不敢看她,自顾自地喝了壶中的汤药。其时已近中午,到了下午时分,吴秀才身子已然无碍,李乐娘这才放下心来,只说李妈妈早上来过之后,一再吩咐自己照顾好吴秀才。眼下吴秀才身子已无大碍,自己要去将此事告知李妈妈,免得她放心不下。
待到李乐娘带着青媚离开之后,吴秀才留在屋子中实在无聊,穿上衣衫信步走到院子中。虽然四周一片光明,他站在院子之中,却觉得脊背发凉,想到早上看到青媚的模样,心下兀自有一些惊慌。吴秀才呆立片刻,只觉得似乎有无数道阴森的目光正自从四周的屋宅中窥视着自己,再也不敢在院子中停留,急匆匆地走向了前院,直到走出了宅子,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吴秀才站在路边,暗想这座宅子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未免太过阴森。还是等乐娘和青媚从李妈妈家回来之后,再一起回府不迟。念及此处,他心下稍安,正想到左近闲逛一番,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吴先生,你不回府中,在这里徘徊做甚?”
吴秀才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望去,却见白威从山上走了下来,离着自己只有两三丈。自从吴秀才与李乐娘成亲之后,每日沉醉于温柔乡中,连大门都极少走出,是以再也没有见过白威。此时看到白威,吴秀才一怔,急忙拱手说道:“呀,原来是白先生。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白先生最近可好?”
吴秀才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起白威。只见白威布巾包头,身上只穿了短衫,左手提着一个竹篮,右手拎着一个短柄的铁药锄,与他平日里一身文士打扮全然不同。吴秀才心下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颤声说道:“白先生,你、你怎么如此打扮,莫非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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