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庄主被这瘦子挤兑,却也并不生气。只听他沉声说道“潘师爷,马庄主,两位是误解王某了。王某并非是不想派人帮忙,只是敝庄眼下正全力准备在摩天岭上建造钟馗庙,派出了不少庄丁去采购木头砖瓦,庄子里人手吃紧。不过衙门的事咱们不敢怠慢,王某回去之后,自然会召集庄中的百姓商议此事,要每家每户再选出人来,非得凑齐五十人不可。只是这样一来,必然得耗费工夫,要在今晚就将五十人带到衙门听用,只怕有些来不及了。”
潘师爷听王庄主如此一说,脸色略略好看了一些。他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各位赶紧回去办事罢。若是晚饭之前凑不齐人手,怎么也得在深夜之前将人带到衙门。咱们连夜就要办事,万万拖延不得。萧大人是京城来的官儿,他的差事若是办砸了,知县大人都得跟着吃挂落儿。知县大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各位会怎么样,不须我多说罢”
几位族长连连点头,潘师爷右手一挥,口中说道“好啦好啦,各位也别在我这里撅着了。赶紧各回各家,就算拆了房子,也要将人手给我凑齐了。”
潘师爷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不过辽阳府这个月的例银还没有拨下来,衙门还要盖钟馗庙,银子花得差不多了,无力给各庄的庄丁准备饭食。是以各位族长将人派出来之时,这干粮可要自行备好了。不要让大伙儿饿着肚子当差。不然倒显得咱们知县老爷不体恤百姓了。“
王庄主等人不敢拖延,向潘师爷道了声罪,便即匆匆离去。待众人出了东升客栈大门之后,潘师爷冷笑了一声,转头将仍在喝酒划拳的公差捕快叫了过去,沉声说道“你们都去给我盯着这几个家伙,务必要他们尽心办事,不得拖延。今晚一定要将人派到知县衙门候命。”
这些公差捕快正喝得兴起,一个个都是醉熏熏的,舍得不就此离开。不过看到潘师爷面色阴沉,倒把酒吓醒了一大半。是以一个个胡乱答应,便即拎着腰刀,踉踉跄跄地向客栈外走去。其中有几个捕快还将喝剩的两壶酒和半只肥鸡塞进了怀中,打算出门再喝。潘师爷虽然瞧见了这些捕快的龌龊之举,却也懒得理他们。
待到众捕快离开之后,潘师爷将冯掌柜拉到门口,小声说了几句话。冯掌柜连连点头,似乎是要潘师爷放心。潘师爷又扫了一眼仍然坐在大堂中的厉秋风、寿南山、严嵩等人,这才一摇三晃地走了。
冯掌柜一直将潘师爷送出东升客栈大门外,又恭恭敬敬地看着潘师爷的师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这才快步走回了大堂。此时几名伙计已将无人的三桌残羹剩饭收拾走了,与厉秋风等人同桌的几名商人也已酒足饭饱,自行回房歇息去了。此时大堂之中,只剩下厉秋风、寿南山、张永和严嵩主仆。寿南山见冯掌柜走了回来,口中说道“掌柜的,咱们多吃几杯,不碍你的事罢”
寿南山和张永住店之时,一出手便赏了冯掌柜五钱银子。这两日在店中出入,也时时会打赏给伙计铜板。是以冯掌柜等人对寿南山十分客气,否则也不会任由他在大堂赌钱。此时听寿南山如此一说,冯掌柜笑嘻嘻地说道“寿老爷尽管吃酒便是。只是这菜有些凉了,小人让人给您热一热罢。”
寿南山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咱们只是吃酒,关这些菜鸟事这位严大爷一看就是尝过山珍海味的主儿,这些菜肴压根不会放在他心上。只须再烫几壶酒来,便不用你小子伺候了。”
寿南山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甩手掷给了冯掌柜。冯掌柜将银子接到手中,估摸着足有五六钱。他心下欢喜,谄笑着说道“寿老爷的吩咐,小人敢不遵从您几位稍候,小人这就去给几位烫酒。”
冯掌柜欢天喜地走了之后,严嵩说道“让寿老先生破费了,严某心中不安。”
寿南山笑嘻嘻地说道“破费个鸟老子今天赢了银子,这些不义之财留在身上只能招惹祸事,正愁没地方将它花出去。恰好请你小子喝酒,也算是适得其所。哈哈,哈哈。”
寿南山这话说得粗俗,坐在严嵩下首的那名汉子双眉一挑,口中说道“在我家主人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他说完之后,伸出右掌,在桌上用力一拍。放在寿南山身前的一个盛着半条青鱼的盘子突然跳了起来,直向寿南山面门撞了过去。
厉秋风早已瞧出这汉子身负武功,而且还是一个高手。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内力竟然如此了得,只是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内力自桌子上传了出去,激得寿南山面前的盘子飞了起来。此人不只内力深厚,而且内力运转的功夫更是了得。若非如此,一掌拍了下去,只能将桌子震裂或是拍碎,却绝对不能将距离他数尺远的一个盘子激飞。
只见那个盘子旋转甚急,直向寿南山面门撞去。只是刚刚飞出了数寸,盘子突然停了下来,一边旋转着一边缓缓向桌面上落了下去。
那名汉子大惊失色,双目直愣愣地盯着盘子,眼看着它缓缓落在了桌面上,恰好放在寿南山的面前。若是没有看到方才的情形,还以为有人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拿到寿南山面前一般。那名汉子知道有高手窥伺在侧,而且露了这手惊世骇俗的武功。比之自已方才将这盘子激得飞起来的功夫,暗中出手的那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念及此处,那名汉子面如土色,身子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厉秋风坐在寿南山身边,眼看着盘子缓缓落下。他知道寿南山的武功尚达不到如此境界,只不过在寿南山右侧,却坐着一位武功绝顶的张永。张永与那名汉子之间隔着严嵩,此时只见他双手笼在大袖之中,放在桌子下面。一双眼睛似睁似闭,对周遭的情势好似丝毫也不关心。只不过厉秋风却看到他的衣袖微微颤抖,心下暗想,张永内力深厚,想来定是借着袖子的遮掩,双手蓄力,以真气凌空托住了盘子,抵消了那名汉子发出的内力,将盘子稳稳放了下来。
从那名汉子将盘子激飞,到张永暗中以内力将盘子放了下来,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严嵩不懂武艺,自然看不出其中的关节。只见他脸色一变,转头对那名汉子厉声喝道“你忒鲁莽了些还不快向老先生赔罪”
那名汉子站起身来,对着寿南山躬身施礼,口中说道“在下得罪了老先生,还请老先生恕罪。”
寿南山嘿嘿一笑,口中说道“你忠心事主,有什么不对若是老子斥责你家主子,你当作没事儿一般,那才是有罪了。别说这些什么罪不罪的屁话,趁早坐下喝酒是正经儿”
严嵩这才对那名汉子说道“既然老先生让你坐下,你就坐下罢。这位老先生是性情中人,说起话来不打机锋,你却以为老先生是在出口伤人,那是大谬之极”
那名汉子红着脸坐下,再也不敢说话。严嵩这才对寿南山说道“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寿南山笑道“老子姓寿,名南山。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严嵩沉吟了片刻,口中说道“在下姓严,名嵩,江西人氏。”
寿南山看了他一眼,笑道“凭严老的派头,想来是官场中人罢”
寿南山此言一说,坐在严嵩右首那名汉子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精光暴射,直盯着寿南山的眼睛。只不过此时张永也已睁开了双眼,撇了那名汉子一眼。那名汉子被张永目光一碰,心下不由一寒,只觉得一股杀气从这个貌不惊人的老者身上直逼了过来。他心下一凛,暗想原来方才在盘子上做手脚的竟然是这个老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