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子微微一笑,道“这便是聂老太爷的厉害所在。若是我猜得不错,纪定中定下计谋,要与倭寇勾结在海州消灭徐家之时,聂老太爷便另有打算。他知道封门村五家与徐家纠缠了数百年,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要想让子孙后代能够摆脱仇杀,从此平安度日,便须得与徐家做一个了断。是以海州之战过后,他便想着如何能彻底了结此事。那时他或许还不晓得徐家有漏网之鱼,只是一心想着聂家如何改头换面,不再背负封门村这个大包袱,使得子孙后代能够堂堂正正的活于世上。是以他便想到了借倭寇之力,来实现他的意图。
“城隍庙原本就是聂、陆、赵、杜、花五家的先祖建造,大殿是城隍庙的中枢所在,亦是封门村五家首脑的热÷书集之处。在建造之时,于殿内留一条暗道,绝对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聂老太爷何等精明,岂能不晓得倭寇的图谋?他知道倭寇定然会大举围攻城隍庙,斩杀五家首脑,夺取封门村为已用。是以故作不知,仍然借着花灯节五家首脑会面之机,将这些重要人物都安置在城隍庙中。他这番举动,存心要让倭寇杀戮陆、赵、杜三家,自己和聂家的首脑却可钻进密道中逃走。而且在逃走之时,十有会放一把火,将大殿烧成一片白地。如此一来,即便封门村的秘密被世人知晓,只是天下都知道聂家诸人也已葬身于大火之中。从此之后,聂家子弟便可改头换面,做官的做官,发财的发财,再也不必每日里提心吊胆,隐姓埋名了。
“聂老太爷的计谋发动之时,却又出了许多意外。一是他没有想到徐家的漏网之鱼竟然假冒县丞于帆,混入了修武县城。二是锦衣卫出现在修武县城,却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只不过这两件事对聂老太爷来说却并非坏事。因为徐家人既然到了,到时聂家诸人随着陆、赵、杜三家族人一起死在城隍庙中,徐家人亲眼看到此情此景,便不会怀疑其中有诈。而锦衣卫作壁上观,见聂老太爷等葬身火中,那是最好的人证。是以最后聂老太爷答允阳震中,要在大殿之中,摆明了是要阳震中亲眼看到他已死在大火之中。从此聂老太爷已经‘死了’,至于他会以什么面目重新活过来,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聂老太爷虽然聪明,徐承宗却也不傻。海州之战虽然没有尽灭徐家,却也给徐家以重创。徐承宗也是一个极为了得的人物,看到如此惨状,知道缠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待倭寇逃散,锦衣卫掌控了大局之时,徐承宗见陆、赵、杜三家已经完了,聂家也是伤亡惨重,复仇的心也已淡了。聂老太爷在阳震中、许鹰扬面前,声称要而亡,以赎聂家之罪。徐承中立时猜出了聂老太爷的用意。他趁机向阳震中说自己也要,便是打定了主意,也要和聂老太爷一般金蝉脱壳,从此逍遥自在,免受那一生一世的仇怨折磨。”
矮胖子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对厉秋风说道“依你所说,聂老太爷不懂武功,徐承宗的武功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两人心计之厉害,却远在寻常的武林高手之上。嘿嘿,我想大殿殿门关上之后,这两人在大殿内定然做了一个交易。从此聂、徐两家再无纠葛,两人的子孙便可以逍遥自在,不必再提心吊胆地过活。大殿起火之后,聂老太爷和徐承宗自然可从密道之中脱身。徐承宗原本就是官场中人,自然还是去做他的官儿。聂老太爷则可藏匿在纪定中背后出谋划策,助聂家子弟出仕做官。他自己也可做一个再无忧虑的富家翁。至于封门村,原本就是一个惹祸的所在。正好交给官府,聂家彻底摆脱了干系。这一石数鸟的妙计,若不是聂老太爷,别人还真想不出来。”
厉秋风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者在一边却是连连点头,口中说道“这几家人斗了数百年,简直都成了精了。只不过仔细想想,斗来斗去,徒伤人命,又有什么好处?像纪定中、张百行等人,个个都是满腹经纶的人物,若是出仕做官,早已是起居八座、开府建衙的大官,又何必只是做一个小小的师爷,每日里提心吊胆,小心算计?而徐承宗沉稳多智,也绝对不会甘心湮没于小吏之中。刘老弟这番推测,自然是极有道理。”
厉秋风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害怕,最后颤声说道“师父,您说阳震中和许鹰扬已看出聂老太爷和徐承宗另有所图,可是他们为何不揭破聂老太爷的阴谋?”
矮胖子道“聂、徐两家不再纷争,对锦衣卫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阳震中又何必要去揭穿聂老太爷的计谋?聂老太爷话里话外,已经告诉阳震中,聂家绝对不会与朝廷作对,心甘情愿将封门村交给朝廷,从此再不与徐家纠葛,而是一心求官求财。风儿,你不妨想想,柳生宗岩和金山岛的倭寇已然溃散,聂老太爷又暗示聂家不再与徐家争斗,这对阳震中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岂能不送一个顺水人情?”
矮胖子说到这里,那老者接口说道“阳震中放聂老太爷一马,或许还有另一个好处。”
他说到这里,故意住口不说,看着厉秋风道“风儿,你不妨猜猜,阳震中还有何图谋?”
厉秋风双眉一挑,道“难道阳震中想将聂老太爷所写的弄到手,以此来挟制官员为他自己所用?”
老者拊掌大笑,道“风儿,你终于知道人心惟危了罢?”
矮胖子也是微微一笑,道“阳震中想将弄到手,倒也不一定是想以此来挟制百官。他是当今嘉靖皇帝的心腹,权力之大,少有人及。不过以阳震中的见识,自然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是以这些年来,虽然阳震中的名头极大,却压根没有听说过此人借锦衣卫之威,戗害大臣,把持朝政。他要拿到,十有是想借此书来搜寻是否有官员想对嘉靖皇帝不利。这人十分精明,你大伯伯与我见面之时,曾经说阳震中城府极深,就算内阁几位大学士,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三人谈谈讲讲之际,不知不觉已过去三个多时辰。老者道“只顾着说话,连午饭都忘记了。你们师徒小坐片刻,我去给你们准备饭食。”
矮胖子笑道“那就有劳黄老先生了。这几日坐在船上,船家不许生火,只能啃一些干硬的馒头,嘴里早淡出鸟来了。”
老者哈哈一笑,向着矮胖子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厢房。只是他刚刚走进院子,不由惊道“好大的雪啊!”
矮胖子和厉秋风听老者如此一说,急忙走到了门口。却见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从空中倾倒而下,已将祠堂、供殿、围墙以及四周吊脚楼等民宅尽数覆盖在大雪之下。
矮胖子叹道“重庆府竟然会下这样大的雪,倒真是奇了。”
老者一边眯缝着双眼,看着空中大雪飘飘扬扬倾倒了下来,一边对矮胖子说道“咱们重庆府的祝知府得罪了京城的大官,结果获罪免职,被赶回了老家。可是害他之人兀自不解气,与东厂勾结,派了不少番子到咱们这里搜集祝知府的罪名,想要置祝知府于死地。重庆府的百姓愤愤不平,这场大雪,或许便是百姓怨气所化,要为祝大人鸣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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