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离开紫阳观,心下倒松了一口气,暗想圆觉等人在紫阳观中甚是平安,自己便不须为她们担心。他今日最高兴之事便是得了一柄绣春刀,一边走一边紧握刀柄,走起路来都要比此前轻松许多。
待他走过一处荒废的破宅,眼看四处无人,他便在地上掘了个坑,将装着钢刀碎片的包袱埋了进去。
待他回到城隍庙时,却已是傍晚时分。庙中的香客早已散去,城隍庙前偌大一块空地又重归寂静。只是厉秋风刚刚走到空地的边缘,远远望见庙门前有一辆马车,马车旁边几个人影正自晃来晃去。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难道万从云等人已经打探到什么消息,跑到这里找自己不成念及此处,他加快了脚步,直向庙门走去。
待他走到近处,这才发现那几人并不是万从云的手下,而是多日未见的于承嗣。只见他带了几个人,正从马车上向下搬运东西。这些东西用灰布包裹,一个个圆滚滚的,看样子颇为沉重。
于承嗣见到厉秋风,却也是一怔,随即拱了拱手,不冷不热地说道:“原来是厉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里竟然又能遇到你。”
厉秋风知道于承嗣武功不弱,只不过有些莽撞,若是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江湖中的一位高手,是以他也不敢小觑此人。虽然见于承嗣说话颇为无礼,厉秋风也只是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小哥说笑了。在下奉了知县大人和县丞大人之命,暂时居住于此,小哥难道不知道吗”
于承嗣脸色一变,盯着厉秋风道:“你现在住在城隍庙”
厉秋风点了点头,口中说道:“不错。怎么,县丞大人没与你说过吗”
于承嗣脸色铁青,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了几句话。只不过这几句话声音太小,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此时他身边那三四名汉子正从马车上向下搬灰布袋子,于承嗣猛然转过身去,对那几名汉子说道:“别搬了别搬了,把地上这些东西全都装回车上”
那几名汉子一怔,心下都有些不愿意。因为马车上这些灰布袋子极是沉重,他们将袋子搬上车之时,便费了不少力气。待到了城隍庙之后,又将袋子搬了下来。虽然天气寒冷,却也是汗流浃背。好容易将袋子大半都搬了下来,于承嗣却又要他们将袋子搬回马车上,这一番辛苦岂不是白费了是以几名汉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没有动手。
于承嗣见几名汉子呆若木鸡,并没有动手,心下怒意更盛,冲着他们吼道:“小爷让你们把袋子搬回去,没听到吗”
几名汉子无奈之下,只得又将地上的袋子搬回到马车上。只不过他们的力气原本已将耗尽,此时心里又不大痛快,是以搬动之时,便显得极为吃力。厉秋风在一边冷眼旁观,眼看着一名汉子抱起一个布袋之时,脚下一个踉跄,一头向地上栽去。厉秋风身形一闪,已自抢到那汉子身边,伸手便向他腰间托去,想要将他扶住。
只是于承嗣一直盯着厉秋风,见他突然向前抢去,只道厉秋风有所异动。是以他怒吼一声,双掌一翻,疾向厉秋风左肋拍了过去。厉秋风没有想到于承嗣竟然向自己下手,百忙之中哪里还来得及去扶那汉子。只见他左手挥出,正迎向了于承嗣拍过来的右掌。
只听“啪”的一声响,却是厉秋风和于承嗣双掌相交。于承嗣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身不由已向后连退了三步。只不过他刚刚稳住身形,却觉得右臂上那股大力并未消散,仍然向他胸口涌去。于承嗣大惊失色,向后又退了三步,这才借着退后之力,将厉秋风攻过来的内力尽数化解掉。
此前于承嗣见过厉秋风的武功,只道他刀法凌厉无匹,却没想到此人的内力竟然也如此深厚。虽说方才他出掌攻击厉秋风,并未想将厉秋风力毙掌下,是以只用了五成力。只不过厉秋风挥掌反击,看上去不过是随意出手,定然也未使出全力。两相比较,于承嗣的内力自然不及厉秋风精纯。
厉秋风和于承嗣对了一掌,只是刹那间的事情。那名脚步踉跄的汉子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子,双手再也抱不动怀中的布袋。只听“砰”的一声,随即便是一声惨叫。原来那汉子双臂酸痛之下,双手一松,布袋掉落到地上,恰好砸在他右脚脚背上。这袋子极为沉重,而且里面装着的东西还有棱角,砸在汉子脚背之上,当真是痛如骨髓。那汉子如何忍得住痛只见他双手抱住右脚,左脚在地上跳来跳去,口中大声惨叫,看上去十分滑稽。
布袋掉落到地上之后,外层的布灰破了一角,从里面滚出了几块黑漆漆的东西。这东西巴掌大小,整个儿成方形,厚三寸余,倒与木炭有些像。
厉秋风凝神望去,却不识得这东西是什么。于承嗣见袋中的东西滚落出来,心下大急,扑上去一脚将那汉子踹倒在地,随即俯下身子,将几块黑漆漆的东西塞回到布袋中。随即双手一抓,将那袋子抓了起来,快步走到马车前,将袋子放回到车上。
那几名汉子对于承嗣好像颇为害怕,见他亲自动手,一个个吓得紧了,便也跟着于承嗣一起将地上的灰布袋子又搬回到马车上。就连那个被砸伤了脚背,又被于承嗣一脚踹倒在地上的汉子也忍着剧痛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抱起一个灰布袋子,将它放到马车上。
厉秋风冷眼旁观,见于承嗣和几名汉子将地上的灰布袋子尽数搬回到马上之上,却也并不阻拦。待于承嗣忙活完之后,只见他冷冷地看了厉秋风一眼,便即转头对那几名汉子说道:“咱们这就回去”
那几名汉子答应了一声,便即赶着马车向西走去。于承嗣看都不看厉秋风一眼,跟在马车之后,快步离开了城隍庙前。
待这伙人走得远了,厉秋风这才缓步走到方才那汉子手中的布袋掉落之处。他四顾无人,这才俯下身子,左手在几块黑漆漆的东西掉落之处轻轻摸了摸,然后将左手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待闻到手上的味道,厉秋风心下一凛,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便在此时,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厉秋风急忙站直了身子,却见远处又有十几个人向庙门前走了过来。此时天色已然变得昏暗起来,这些人距离庙门几有百余步远,是以只能影影绰绰瞧见这些人的身形,却看不清楚面容。只不过从身形来看,厉秋风判定绝对不是于承嗣等人去而复返。
待这些人走到近前,厉秋风才发现为首的那人正是日间曾经见过的巴玉岩。他身后跟了十几个人,自然都是他的徒弟。
巴玉岩也没有想到在庙门前居然见到了厉秋风,却也是吓了一跳。待他醒悟过来,急忙躬身说道:“小人巴玉岩,拜见统领大人。”
厉秋风知道此人极是奸滑,又擅长见风使舵,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市井小人。对付这种小人,既不可纵容,更不可苛刻,须得刚柔并济,既打又拉,才能让他甘心为自己所用。是以厉秋风见他如此恭谨,只是哼了一声,口中说道:“原来是巴老大。不必多礼,你找本统领有什么事情吗”
巴玉岩见厉秋风一副漠然的神情,心下倒有些忐忑不安。他满脸堆笑,站直了身子,凑近了几步,小声说道:“小人带了徒弟们在西城内外打探消息,听说了几件事情,特意来向统领大人禀报。”
厉秋风心下一动,不过脸色淡然,淡淡地说道:“巴老大做事果然得力。既然你有所发现,不妨说来听听。”
巴玉岩道:“是,是。今日下午,西城外来了一伙人,赶了四辆大车,看样子不像是寻常客商。小人便派了徒弟上前打探。不过这伙人强横得很,而且极为警惕。小人的徒弟刚刚靠近,便被他们发现了。结果小人的徒弟被这伙人打了一顿,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
巴玉岩说到这里,转头对他身后一名相貌猥琐的汉子说道:“老九,给厉统领看看你的牙。”
那汉子答应一声,快走几步,到了厉秋风面前,一颗硕大的脑袋向前一伸,将嘴巴张得老大,一股子酸臭味登时扑了过来,当真是中人欲呕。厉秋风强忍着恶心,凝神向那汉子的口中望去。只不过此时天色昏暗,却看不清楚那汉子口中的情形。巴玉岩急忙晃亮了火折子,将火折子伸到那汉子的嘴边。哪知道他伸得太近,只听“呼”的一声,却是火折子燎着了那汉子的包头巾。那汉子只觉得一股热浪扑到了脑袋上,知道情势不妙,伸手便去脑袋上扑打。只是他不扑打还好,这一扑打,袖子却也着起火来。眨眼之间,这汉子不只头发烧了起来,两只衣袖上也是火焰大起。
巴玉岩见徒弟脑袋和身上烧了起来,吓得火折子也扔了,向后连退了四五步。厉秋风见势不妙,右手斗然伸出,已然抓住了那汉子胸口的衣衫。只见他用力一扯,“嘶啦”一声,汉子上衣的衣衫已被厉秋风扯了下来。厉秋风将手中的衣衫兜头盖脸地包在那汉子的脑袋上,用力裹紧。那汉子脑袋上的火焰立时熄灭。厉秋风松开双手,又抓住那汉子双臂衣袖,只听“哗啦”一声,又将他两幅已着火的衣袖扯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地上。